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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仨看《秦香莲》

2017-08-29 09:45:23 网络

我小时家住天津老城里。老城里没有正式的电影院,有一年腊月在东门里大街一个小俱乐部看了电影《秦香莲》,印象极深。极深又基本不在电影上,而在我母亲和她的两个老姐妹。那场电影,我净看她们三人了,比电影里还热闹。

我母亲人称何娘。那天晚上一起去的有同院的李娘和张娘。其中张娘年纪小些,四十出头,我母亲小五十了,李娘与她相仿。评剧电影《秦香莲》是一九五五年拍摄完成的,引起轰动,大小影院放过头一轮,再轮到单位俱乐部。我那时还没上小学,六岁,寸步不离母亲,李娘、张娘都是一个人去,母亲带了我。

那个俱乐部放映室应该是稍大的饭厅吧。没有固定座位,就是方凳。我们去晚了,坐在最后排。一开始是坐着看,随后是站着,看得激奋了,后面的人都站在了凳子上。我好像是被放在母亲身旁的一张圆桌上,即便如此也看不着几眼银幕,但看她们老姐仨是很清楚的。

张娘是看这场电影的倡导者,她年轻时一定没少看电影,显得轻车熟路。李娘看得不多,进来东张西望。我母亲自从落户天津,恐怕是第一次看电影,有些不安,总盯着我,怕把她的老儿子给丢了。那年月说有“拍花子”的专拍小孩,其实是谣言。

张娘为人正直,利索爽快,爱大声说笑。李娘嗓门大,在院里喊孩子,胡同口都听得见。我母亲跟她们在一块,也变得开朗许多。想必是对秦香莲陈世美这故事不陌生,电影开演,一看小白玉霜演的秦香莲带俩孩子千里迢迢来京城,张娘就给我母亲开讲了,说这个女的叫秦香莲,她带俩孩子是来找丈夫陈世美的……

李娘说:陈世美不是个东西,心坏了,招了驸马。张娘说:还没到那呢,你着嘛急呀。李娘说:早晚是那么回子事。张娘说:要是我,我才不带孩子跑那么远,让孩子受这些罪……李娘说,她不来,家里日子怎么过。我母亲说,可不是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找他找谁?张娘说:我就不信,离了老爷们儿,还就活不了啦!

前面的人扭头说:是看电影呀,还是听你们仨的?

张娘说:你个大脑袋晃来晃去挡我,我还没说你呢,你还管我?李娘说:管天管地你还管我们说话?不愿听一边去。我母亲胆小:算啦算啦,看,秦香莲又唱了。

秦香莲唱:三年前,你为赶考奔京路,临行时,千言万语把你嘱咐……冬哥春妹又叫:爹,你就把我们认下吧……

到这时,再看她们三人,全不说话了,两手不闲着抹眼泪,抹也抹不净,哗哗地流呀流。张娘干净,是用手帕擦,李娘用手,抓一把鼻涕眼泪往地下甩,我母亲是撩起衣襟当毛巾擦。

张娘呜咽着说这电影没法看呀。李娘哭出声说苦呀,我母亲哭得说不出话。可能受她三人感染,前面的人也都抽鼻子抹眼泪,满堂唏嘘一片。后来李娘说太苦了不看了,我母亲小脚,站凳子不稳,也想走,张娘说走不得,还得看铡了陈世美出口气呢。

后来我大些,才明白她们为何流那么多眼泪:张娘就是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实为不易;李娘老头子耳聋嘴笨,一大家子全靠她张罗;我母亲呢?我父亲这时失业了,日子过得正艰难……

电影终于放完了,她姐仨脚步沉重、默默无语地往家走。腊月的夜空深远辽阔,一轮圆月分外明亮,东门里大街静静的,变得无比宽敞。走到街口牌楼的路灯下,她们三人互相瞅瞅,说瞧瞧你眼泡子都哭肿了,熊样,说你样儿也不咋着,鼻子都拧大了,说你更厉害呀,衣大襟儿上都成冰排了……

三个人就在夜色里咯咯咯地笑起来,脚步也变得轻盈飞快。我落在了后面,眼见她们身影一晃,就走进融融的月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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