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庆幸,在这里住了有十来年了,小区南面和北面的街上都种了桃树,到了春天便桃红柳绿。家住顶楼,傍晚时向西望去,多数时间可以看到晚霞,衬着砖红色的屋顶和一棵壮硕好看的不知名的树。如果是晴朗的夜晚,在院子里抬头可以看到群青普蓝铺染成的一方夜空,像一汪无比大的湖水,养着一池繁星。
这情景常让我想起读过的作家李修文的一段文字:
大概在十几年前,一个大雪天,我坐火车,从东京去北海道,黄昏里,越是接近札幌,雪就下得越大……月亮升起来了,照在雪地上,发出幽蓝之光,给这无边无际的白又增添了无边无际的蓝,当此之时,如果我们不是在驶向一个传说中的太虚国度,那么连我自己都不信。
有一对年老的夫妇,就坐在我的对面,跟我一样,也深深被窗外所见震惊了,老妇人的脸紧紧贴着窗玻璃朝外看,看着看着,眼睛里便滴出了泪来,良久之后,她对自己的丈夫,甚至也在对我说:这景色真是让人害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多余得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我深深地记得这段文字,因为“羞于说话”的感受击中了我。
我阅历尚浅,世界缓缓向我打开,记忆中却也储存了不少“羞于说话之时”:是看到阿里山上层层铺展开的万顷茶园时;是走在上海性感的街道上,停留在幽静的外白渡桥上时;是在台北的冬雨中流连时;是第一次来到古老的教堂,看上面的白鸽流连盘旋……画面里还有很多的故事。第一次去北京,吃下的胡同里的那一碗馄饨;那一年的元宵节,在初见的海滩上放飞的烟花……
我旅行时话不多,大概因为身边少有同龄人。更因为我在看到这些景象时,感受到了自己言语的苍白。就像一位作家所言:“我还没有去写,就先说出来了,这使得我看上去好似一只油滑的寄生虫。”每个人心中独有的深刻风景,大都被缄默在心中,在词语遍寻不到之处。所以,我们看到时光机缘为我们打造的绝妙景色时,大概也应该在沉默中继续沉默吧。
我也只能用沉默留住那干净晴朗的天空下,成街开放的桃花,和每天与我一同走在桃花下的那位朋友。
她说:“哦,我不喜欢花。”
没关系。
你也是我沉默在心底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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