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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风雨墙

2017-09-12 08:58:30 网络

我离家多年,平时很少接到父母的来信,即使有家信也都是由兄长新元写的。我难以收到父母的来信,不是父母不愿给我写,而是新元兄向父母和弟妹们有要求,不要随便给我写信;要写信给我,想说什么,由他来写。他让家人不轻易给我写信,不是因为他跟我有什么隔阂和矛盾,也不是我不管家里的事情,实则是他不忍心让家事打扰我,要我一门心思去干工作。

实际来讲,家里的难事是不少的。我父亲长年患肺心病和破伤风病,从30多岁得病,到70岁去世,一直病着,一直在治疗,病情一年重过一年。在后来的十多年间,几乎每年都有几次生命危险,幸而抢救及时,没酿成大事。我在外地,姐妹俩和弟弟又指望不上,照料父母的事,都落在了新元兄的肩上。20多年来,父亲病重时的任何一次住院、抢救,兄长没有叫我回去过,全由他一人担当了。

父亲的病,是我时常牵挂和焦虑的事。老家没电话,我又好几年回不了一趟家,要知家里的事只能靠通信了,如果新元不写信给我,我就得不到家里的音讯。

一个人在外地,时常孤独和寂寞,一旦想家心切,就盼起信来。常常盼信盼得焦急,可偏偏就没有信来,偶尔来信,那也是新元“精心”措词写的。他的大多来信写得很短,多为“家人一切平安”“安心工作,不必挂念家人”等抽象的常话。也有写长信的时候,长达数十页,可谓万言书。这样的长信,一般很少说家事、道忧愁,大都是谈做人做事的道理的,话语“细雨绵绵”,情真意切,透着兄长的深情期望和关爱。由此,盼兄来信,成了我多年来生活中的重要事。

也有很长时间不来信的时候,准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他在暂时瞒着我。好不容易盼到他的来信,果不其然家里有事,但那已是事过境迁,兄长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一下而已,好像在告诉你一件很轻松的事似的。比如,多少天前,父亲病重住院了,当时严重到什么程度,医院是怎么抢救的,用了什么办法,不过现在没事了,病情好转已出院了。比如,前些天,家里老三有点“情况”,搞得全家鸡犬不宁,但现在事情过去了,请放心。等等。手捧来信,让人又惊又喜。

后来,新元家里有了电话,我们从此不再写信。虽然可以给他打电话询问父亲病情,但新元兄的家在城里,父母在乡下,还是直接跟父母和姐弟通不上话。我要询问父亲和家里的事,新元兄的回答通常是避重就轻,要么告诉我好的消息,要么什么也不告诉我。我的兄长,他怕给我增添任何负担。

在我离家的20多年里,先后有两位亲人离世,我都没有能赶回家为他们送行。这不是因为我工作多么重要和多么忙离不开,也不是亲人们不渴望见到我,而是兄长新元没让我回去。

一次是祖母去世。祖母与我感情很深,她是村里村外都佩服的人物。说她是人物,是因为她从解放初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村妇女主任,为村里的大小事情忙了40多年,得到了大家的敬重。兄长新元给我打电话说,奶奶是高龄而“去”的,是“喜丧”。本来想让你回来奔丧的,但你在几千里之外,就别来回奔波了。再说丧事从简,家里有我们姐弟五个呢,你就安心工作吧,不要回来了。我执意要回家为奶奶送丧,兄长还是把我“拦”住了。他说,送丧是形式上的东西,你干好工作,就是对奶奶最大的敬孝。新元兄长的“理”,我驳不回,只好听从他的安排。

父亲去世,我也没能回去,也是因为新元劝阻的缘故。7年前的秋天,我回了一次家,专程回去看望病重的父亲。父亲连续病重住院,本就孱弱的身体已被重病折磨得弱不禁风了,依我看随时可能会离去。

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第二年初春的一天,新元兄忽然打来电话,说父亲去世了。听得出,他压抑着极度的悲恸情绪,却语气相当平静地跟我说这一噩耗的。我向新元说,我马上回家!新元兄说,照理说,你应该回来,可我看你就不要回来了,你抓紧办你工作调动的事吧,那是大事,家里有我们呢!我很为难,我的工作调动手续正在办理中,事情虽已确定,但还有让人不踏实的地方。在这节骨眼上,回不回去?我极力主张回去。新元兄和立宏嫂子还是劝阻了我,说工作变动是大事,也是父亲牵挂的事,你为这事回来,要是调动的事情出了偏差就不好了。我听了新元兄的劝阻,没有回去为父亲奔丧行孝。

父亲丧事的操办全由新元兄扛了起来。他以坚毅的力量,安慰悲恸欲绝的母亲,抚慰痛苦万状的姐弟。父亲的丧事被他料理得很得体,我的事有他的支持,也办得较为顺利。新元兄听到我工作落实的结果,高兴地说:“你的事情是悬在我心上的一块石头,这下总算落地了。”他的话,让我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些年母亲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医生诊断为白内障,也可能是眼底出血,如果照此发展下去,很快会失明的。我对新元兄说,我想把妈接到北京来,请同仁医院最好的医生给她做手术,新元兄不同意。他说,在北京手术一旦有问题,你的压力太大,也照顾不过来,还是在老家做吧,在老家医院做毕竟人熟方便些。

我说服不了他,只好依他。此后好几个月,为母亲眼睛做手术的事,我们在电话里没再提起过。结果在2007年4月的一天,新元兄突然打电话告诉我,母亲的眼睛手术做完一周了,今天刚拆线,手术非常成功,母亲的眼睛明亮得能看到十里外的东西!他以兴奋的口气向我描述母亲眼睛复明后的状况,也像孩子般表达着他的喜悦。末了他说,手术前没有给姐妹弟弟们说,是因为手术风险大,怕你们担心。其实告诉你们,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着急。与其让你们都担心,不如我一个人担心的好。

我从19岁离家到现在的20多年间,家里不知遇到过多少难事,但新元兄从来没有跟我提前说过,更没有把任何难事推给我,就连家里实在急需用钱,他宁可想办法借,也没有一次朝我主动要过钱。他每月的工资不比我多,靠什么支付父亲源源不断的药费开支呢?他是一个十分节俭的人,平时要让他为自己多花一分钱,那是绝不可能的,但家里有事,亲人谁有难处,他从不吝啬。他就是这样一个宁可把家里所有麻烦的事情自己扛起来,也不愿意给父母、姐妹、弟弟添任何负担的兄长。他尽了一个兄长但又像是父亲的责任。

我的兄长,是我家的一堵风雨墙。他独自撑着全家的苦涩难事,也为姐弟们挡住风雨,撑起了一片阴凉。我们作姐妹弟弟的,拿什么才能回报你的情与恩呢?除了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让他欣慰外,再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他。我们最想表达的一句话是,我家的兄长,天下最好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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