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的一个国庆节

徐鲁

1984年，我刚20岁出头。这年10月1日，适逢我们的共和国建国35周年盛大庆典。我相信，这一年的国庆节，在每一位中国人，包括远在海外的世界各地的华夏子嗣心中，都会留下一段美好的、永难磨灭的记忆。

当时，改革开放的春风，让中国大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到处都涌动着全面改革的大潮，也回响着向四个现代化建设进军的嘹亮号角……

这一年，我作为一名文学青年，已经开始自己的诗歌创作。现在回过头看看自己在这一年发表的习作，我竟惊讶地发现，几乎每一首诗，都与祖国的命运、时代的潮涌以及当时那种春潮在望、春回大地的蓬勃气象息息相关。

例如，我在这一年《诗刊》5月号上发表的一首《二月兰》里，就有这样的句子：

我想，既然所有的雾都已消散

那么，在这个异常美丽的早晨

所有的小姐妹都会看到你的

所有的小姐妹都会穿起最新最美的衣裳

走到一起来的

二月兰

她们会惊奇于你的自信

她们会响应着你的召唤

她们还会奔走相告

那声音，会让故乡的每一个角落都听见

啊，春天来了

我们来了

这是真的，我们自己的春天，来了……

我当时工作的阳新县尚属于咸宁地区（今属黄石市）。这一年，我在咸宁地委机关报《咸宁报》上发表的一首长诗《我从山的那边来》里，也写有这样的段落：

啊，我的歌声，我们所有的歌声

都静悄悄地，起自山野的心上

并且让更多的人，真正的相信

在中国，在中国的

古老而绵延的地平线上

无数个小湾，也像无数只金翅鸟

正在这明媚的春天里

抖动着金色的翅膀

它们也要飞，飞啊

飞向最最美丽的地方……

这一年，因为我在《诗刊》《长江文艺》《萌芽》和《芳草》《布谷鸟》等报刊上发表了不少作品，国庆节前夕，县里把我从一所中学调到了县人民文化馆，从事群众文化辅导工作。

阳新县是一个地处鄂赣边区的小县城，在地理上正属于幕阜山区。这里也是一块革命的老苏区，一度成为湘鄂赣边区鄂东南苏区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的中心，被誉为中国土地革命时期的“小莫斯科”。我当时的工作之一，就是深入幕阜山中的穷乡僻壤，去搜集民间故事、歌谣和小戏唱本，就像当年的格林兄弟深入德国偏远的乡村，去收集民间童话故事一样，同时也给一些乡镇文化站和乡村小剧团修改戏本，做一些创作和演出的辅导工作，这种身份当时就叫“文化辅导干部”，十分贴切。

这年的国庆节，在首都天安门广场上，我们国家举行了国庆35周年盛大的阅兵式。这次阅兵式，是在国家全面改革和四个现代化建设取得巨大成就的喜人形势下举行的，也是一次振奋民族精神、鼓舞人民斗志、展示国威和军威、检阅新中国建设成就和人民解放军现代化建设成果的重大庆祝活动。后来我从相关报道中知道，这次阅兵式，也是继1959年国庆后，25年来第一次盛大的国庆阅兵，是中国在改革开放背景下第一次向全世界公开展示自己的国威和军威。阅兵式上，担任检阅部队的阅兵首长，正是被誉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的邓小平同志。不难想象，这一天，全世界都在瞩目中国，都把惊讶和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北京庄严雄伟的天安门广场上。

第二天，《人民日报》还登出了一幅珍贵的照片和一篇报道：当群众游行开始后，北京大学的游行队伍行进到天安门城楼前时，突然打出一条“小平您好”的横幅，这个画面瞬间传遍了全世界，成为共和国历史上珍贵的记忆之一。

身处偏远的小城，我和同事们挤在文化馆里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前，激动地观看了北京的国庆阅兵式。

这一年的国庆，祖国各地都举行了盛大的群众庆祝活动。我记得，当时阳新县城里也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群众彩车游行活动，各单位都派出了自己的彩车和群众方队，有条件的单位还特意统一着装，各显其能。我们文化馆从枫林、龙港等乡镇抽调了一支长长的“板凳龙”舞龙队，另加一只色彩鲜艳的“踩莲船”跟在“板凳龙”后面。扮演“踩莲船”艄公的是一位青年美工曹君，扮演艄婆的是一位文学青年赵君。我和文化馆的同事们人手两朵红绸子做的大红花，跟在“踩莲船”后面，不时地向道路两旁看热闹的观众挥舞着。

尤其值得记下一笔的是，当时，我的未婚妻在县外贸局工作。那时候外贸局的经济条件非常好，他们单位参加庆祝游行的方队，无论男女，都统一订做了灰色的西装，看上去非常精神。这可能是改革开放后的小县城里的人们，第一次看到和穿上西装。当时，未婚妻也捎带着给我买了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和一条洒花领带。这次国庆节，也是我这个农村出身的青年人，第一次穿上了西装，打上了漂亮的领带。在1984年那个偏远的小县城里，也算是得风气之先了吧。

这一年，为了纪念国庆35周年，我在《芳草》杂志发表了一首诗，题目就叫《献给祖国的歌》，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我是在你安谧的夜空里闪耀的，那一颗小星；我是在你美丽的大地上唱歌的，那一片绿叶；我是在你清新的晨风中燃烧的，那一缕霞光；我是在你早春的田野上奔跑的，那一条小河……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我用我美丽的母语诉说着，我的渴望，我的快乐；我用我纯真的生命歌唱着，你的博大，你的巍峨……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作者系湖北省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