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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寻觅觅,“玛吉阿米”

2017-10-10 08:57:44 网络

寻寻觅觅,“玛吉阿米”

过去,“玛吉阿米”是一个人,游走在虚与实的中间。

现在,“玛吉阿米”是一家餐吧,坐落于拉萨八廓街的东南角落。

我是先知道过去的“玛吉阿米”,后听说现在的“玛吉阿米”。

它们都与一位叫仓央嘉措的喇嘛和他写的所谓情诗有关。

这些肯定都是近几年的事儿。因为,仓央嘉措追随着他的所谓情诗到处流传,也是近几年的事儿。

我曾不止三次地被年轻女性们问及读仓央嘉措情诗的感受。其中最近的一次,是在一列途经济南的高铁上,一位守着平板电脑读电子书的女孩,她刚大学毕业从事广告策划工作不久,她说到仓央嘉措情诗时眼睛亮晶晶的像被拨亮的火苗。

来拉萨的内地人,拜大昭寺,逛八廓街,还惦记着看一看“玛吉阿米”,到里面坐一坐,无一例外地是因为仓央嘉措和他的那首所谓情诗《在那东山顶上》: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玛吉阿米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我第一次到拉萨,也是这样想的。拜了大昭寺,自东向西逛八廓街。八廓街是一条环形的街道,拱卫着大昭寺。沿石板路走着走着,突然就看见了“玛吉阿米”。它是一幢二层藏式建筑,房顶有露台,通体涂成了黄色,黑窗框玻璃窗,装饰着短皱帘。它正在开门营业,二楼窗子次第打开,露台上窗帘收拢,窗台间摆放着普通的盆栽鲜花,每一格都是一个自由空间,可以面对面谈情说爱,也可以促膝谈心。头顶蓝天上飘着白云,摇曳变幻,适合放牧浪漫与想象。我与画像中的“玛吉阿米”对接着眼神,只见她撩开布帘一角,头戴藏式帽子,身穿藏袍,眉目含情。就在露台上,一个小伙子将胳膊搁在窗台上,手支撑着头,眼睛俯瞰着街上,似在看我,又似不看我,我承认我读不懂他的心思。几天后,在扎什伦布寺,我看见了相似的一幕。同样是在露台上,镏金胜利幢下,一个小喇嘛,瞧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身穿绛红色的僧衣,露出两只胳膊,正坐在那儿,背有些弯,手拄着头,眼睛盯着前方,偶尔回首瞥一眼下面如织的游人,眼里满是迷惘和困惑,我承认我同样读不懂他的心思。听说“玛吉阿米”经营的是尼泊尔、印度和藏族风味,经过改良已经趋于西化,但由于是集体活动,时间也紧张,我终究没进去坐一坐,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遗憾。

这次应邀回到拉萨过藏历新年,临来前我就跟妻子说了,一定要去“玛吉阿米”好好地看一看,坐一坐,点一壶酥油茶,吃一碗藏面。在火车上我跟一位同行者同样说了,多次入藏的他说,不去也罢,去了就后悔。据累计晒了一年以上拉萨的阳光的他说,“玛吉阿米”是由一个专业策划团队闭门策划和炒作出来的。我听了不以为然,心头仍然固执地坚持着最初的想法。

寻寻觅觅,“玛吉阿米”

到拉萨的当晚吃过年夜饭后,我们三三两两地在酒店门口等车,我趁机撺掇着其他人和我一起去“玛吉阿米”,却无人响应,我只得作罢。直到大年初二,我独自一人去大昭寺转经朝佛,站在汹涌向前的藏胞队伍中间,一点一点地挪着,绕过大昭寺,奔上八廓街,一直向东走,远远地我看到了“玛吉阿米”,它黄色的面容和表情,在正午灿烂如金的阳光下生动醒目。队伍排出了几里地,行动十分缓慢,这叫我有充分时间打量着它,我一步一步地接近它,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走过它,将我的背影潦草地留给它,却没为它停下脚步。由于是过年期间,它今天没开门营业,所有的门窗一律紧紧关闭。跟随着人流继续向前,画那个圆满的环,待我朝佛后已疲惫不堪,我也不想沿着八廓街走上一段长长的石板路,重新回到它门窗闭锁的面前,却仍放不下走近它的愿望。

离开拉萨的前一天上午,我又来到了八廓街。鲜活的阳光照在八廓街上,左侧明亮如镜,右侧暗黑如影。当地接待我们的一个小伙子告诉我,凡是活佛曾光临过的房子,都可以涂成黄色。我循着活佛的足迹和气息,在八廓街寻找着黄房子,一座现在不知做什么用,也可能是寺庙,敞着门,门口立有两排金灿灿的转经筒,我没进去;另一座门匾上写的是某公司,两扇雕花窗子紧闭,一大一小两扇红漆铁门紧闭,还有一座是“玛吉阿米”。“玛吉阿米”斜对过是一尊煨桑炉,先前有人煨过桑,青烟缭绕,四下弥散,一面刷着白灰的墙上嵌入的佛像和六字真言密密麻麻,上下挂满了哈达和摆着供品。今天“玛吉阿米”仍然没开门营业,桑烟飘了过来,烟雾中“玛吉阿米”的画像若隐若现。周遭电线缠绕,无声地证明着这样的时代;一层红漆木门挂着铜锁,卷帘门紧闭;二层隔着玻璃,里面深黄色的窗帘低垂,玻璃映出对面的部分建筑,清晰而破碎;露台上净白的窗帘垂落,纹丝不动。我踩着石板台阶,踮起脚尖却看不到里头,曾经的热闹与繁忙都销声匿迹了。由它身边一直向东,是一条更狭窄的小巷。行人来去匆匆,或挨着它往小巷中去,或手摇转经筒走过它,没人向它投注一缕目光,更没人为它停留下脚步,倒是我不停地变换着角度拍照,引起了他们的好奇,困惑地打量着我,也许心里在想:这有什么好拍的,还拍个没完没了,它每天不都是这样嘛。

寻寻觅觅,“玛吉阿米”

都是这样嘛

当晚,我在西藏文联的作家次仁罗布家,遇见了西藏社会科学院原院长平措次仁老师,向他请教了有关仓央嘉措的问题。平措老师认为,所谓情诗其实根本不是情诗,而是借此反映了仓央嘉措自己政治上的失意与苦闷。像“夜里去会情人/早晨落雪了/脚印留在雪地上/保密又有何用”,所描述的情景也根本不可能,身为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不可能深夜这样自由无阻地出入布达拉宫,去私会自己的情人,这听上去十分荒唐好笑。当地接待我们的那个小伙子也跟我说,仓央嘉措就像南唐后主李煜,借诗曲笔抒发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以及遭逢打击后的落寞和失意。我以为他的比拟是比较贴切的。这些都与我入藏前了解到的仓央嘉措和他的情诗大不相同,那时我像许多人一样,认为有着达赖喇嘛和浪子情种双重面孔的仓央嘉措,身上集中了藏传佛教森严戒律与个人浪漫情欲之间的冲突和无奈,这叫他的身份时不时地在分裂,在相互撕扯,信念产生过动摇,心头充满了焦虑,以一出人间悲剧流传至今,最有力的佐证就是那些“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所谓情诗。但现在我认为仓央嘉措不是一个普通的喇嘛,他是达赖喇嘛,他所有的幸运和不幸的源头都在这儿,作为一个政治符号,他别无选择;而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内心一定波澜起伏。他应该算得上一个政治的牺牲品,他那些所谓情诗其实展现的是政治与权力角逐纠缠的惊心动魄,就像一汪平静水下的潜流暗涌,乱石密布。

寻寻觅觅,“玛吉阿米”

在藏语中“玛吉”意为未生或未染,可理解为圣洁、无瑕、纯真;“阿米”意为母亲。按照藏族人的审美观,母亲是女性美的化身,母亲身上浓缩了女性所有的美。“玛吉阿米”的含义可解读为:圣洁的母亲、纯洁的少女、未嫁的姑娘,甚至可以引申为美丽的遗梦等。那首《在那东山顶上》如惊鸿一瞥,记住了风雪中的一刹那、一瞬间、一面之缘,这是美绽放的芳华,同时给仓央嘉措冷冰冰的政治面孔之外,涂抹上了温情浪漫的色彩。面对一个可爱可感的仓央嘉措,他散发着人性的温度,那些策划与炒作已变得不重要了。人们也许需要童话似的遗梦,来慰藉因痴痴追寻美而失望的眼神,来滋润因苦苦追求浪漫而干涸的心灵。

慢慢地走出八廓街,已近夕阳西下,人流渐渐散了,就在我的正前方,有一位身穿灰色筒裙款式藏装的少女,左手攥一串念珠,走在转经路上,她个子高挑挺拔,留给我一个美丽的剪影,我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就像跟着“玛吉阿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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