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静,作家,诗人,高级编辑,《中国国门时报》副总编辑。中国作家协会、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有梦在前头》《那只安抚我灵魂的手》。散文随笔集 《给心找个家》《送给自己的玫瑰花》《旧铁路上的寻觅》,报告文学集《梦里梧桐》。著有短篇小说《夕阳船》。出版《华静文丛》三卷(《停不下来的脚步和云朵》《那一片诗情牧场》《挂满情怀的生命树》)。
金秋十月,包裹着属于我的一种情怀,也包裹着对幸福与梦想的期盼。回想上世纪70年代的那个国庆节,这样的感受被美好的记忆占领。关于那时的记忆片断,从当年待黄的银杏树上散落到今天的阳光里。
在我们小时候住的一百多人的家属院里,叫“国庆”的孩子不下十个。好在每个人还都有小名,才分得清楚。这有着感情烙印的名字融在几代人的希望里,开启崭新生活。
心意盈盈,岁月如歌。三线,在我幼年的记忆里,是新疆克拉玛依,是云南昆明,是湖北十堰……当家的父辈们一部分人在工厂上班,一部分人去了三线。留守在家的,大都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因为父辈们在那个年代走南闯北,回家探亲时带回各地的特产,讲述各地的风土人情,孩子们听得多、见得多,所以,在彼此交流时就多了许多的话题。
甚至,人们把所有的节日都当成生日过。在用有限的肉票买肉的年代,远行的人回来的日子也是节日。那些牵挂亲人的惴惴不安,那些亲人不在身边的不知所措,都因了亲人的归来而变得踏实、温暖。
那几天,从人家门口路过,都能闻见炒肉、炸鱼的香味。在当时,这些香味和过节是同义词。那感觉、那场面不只让人眼前一亮,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触动。
印象里,节日就是一张五彩画,画面可以无限放大,内容也可以无限纵深,让憧憬中的我们与现实中的我们友好对接。
记得12岁那年的国庆节,父亲从云南三线回来了。他带回一张竹床。这在我们山东人看来是个稀罕物件。特别是老人们,爱惜得什么似的。但是,竹床没有床腿,只是一个竹制的床板。用时,要架在两边的柜子上。所以,尽管父亲把它买回家来,但用不着,又没有地方放,于是,就被竖立在靠墙的床边了。
我们大院有一个名字,叫向阳院。这三个红色字高悬在拱形的大门上方,在地方上很有知名度。大院里孩子们即便在外面惹了祸,只要一说是向阳院里的孩子,社会上的人都要礼让几分。
据说,许多姑娘都以能嫁到向阳院为荣。
“知道原因吗?那是人家都知道这个大院子住的都是能人。虽然有农村出身的工人,但也有工厂里懂革新的知识分子,还有从延安过来的老革命,哪一家都有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哪一家都有历史。”这是一个中学老师说过的话。他教历史课,也教语文课,经常家访,对我们大院里的故事知道不少。
国庆要组织庆祝活动,有一个伯伯写了几幅红色的对联,张贴在大院水井旁的墙上。围观的人很多,看上去,表情都淡淡的,但他们心里都激荡着热情。那几日风很大,对联粘了几次都掉下来了。于是有人说,如果有个板子就好了。这时就有人就想到了我们家的竹床,想借来一用。
这个建议,得到了积极拥护。一帮半大小子就上门来借。
外婆开始真有点舍不得,她怕给弄坏了。万难纠结,百般思虑,最终还是借了出去。她一直跟在孩子们的后面,指挥着,照应着。
为了烘托那幅对联和对联中间的“国庆”两个字,院里的大妈们还剪了五颜六色的纸花插在床四边的竹片缝隙里,整出了一个大花盘的模样。
“太气派了,我们院里的节日气氛最浓厚了!”从外地赶回来过节的大人们都在夸赞。唯独没有人提到这张床是我们家的。
我老想提醒别人关注,但不知怎么说。外婆看出我的心思,就对我说:“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啊,就你爸从云南刚回来。大家都知道是咱们家的。放心吧。”
果然,有人说话了:“这张竹床今年立了大功了。”
外婆不再担心竹床会被弄坏了,因为院里所有的人都在守护着它。节前节后,足足有一周的时间,大家都要在清晨起床后、午饭后、晚饭前,聚集在竹床制成的花盘前聊天、演节目,那样的开心和满足定格在国歌声里。
十月一日那天早上,大家自发地唱起了国歌。唱到一半的时候,才有手风琴声响起。大家看到匆忙赶来的李浩老师边拉琴边向我们走来。
“十月一日,是我们共和国的生日啊。”张康伯伯是当年延安抗大的学员。他喜朗诵,一早一晚的时光里,经常能听到他的诵读声。也怪,每当他一说到“祖国”两个字时,我们都会感觉热血就涌到脸上。他的普通话说得好,有磁性的表达,很容易感染人。他会在我们歌唱的同时朗诵一首诗,这让院里的男女老少对他充满了敬意,感觉他比我们更懂得怎么表达对共和国的热爱。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我们唱完了,他紧接着又朗诵了一遍歌词。
这一幕,从此长留在了我心里,留在了全院一百多号人的心里。
“祖国”,富有情感的呼唤,对我们孩子们来说,不仅是爱国主义教育,更是美的教育。
国庆节的晚上,有鞭炮声响起,有焰火盛开。
升腾在夜空里的火花,被赋予了更高层次的寓意。丰厚,纯粹,激昂,壮丽。
这应该也是“转战”四海的父辈们最开心的一夜。那一刻,他们搂着孩子们望着夜空,用那沧桑的手指,抹一笔理想主义的暖色。这暖色,覆盖了他们不在家时的所有孤单。
整个家属院的路灯都换了新的、度数大的灯泡。大人们围坐在一起说笑着,孩子们则追逐着、嬉戏着。笛子声、手风琴声、小号声、二胡声不断,这都是院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的业余爱好和拿手好戏,他们自己在花盘前组织了一台晚会。音乐环绕在耳畔,即使当时的天气已有凉意,但人们的热情互相拥抱着彼此,一张张亲切的脸上透着纯朴的笑容。
捂不住的生活热情就像一条引线,牵系着明天出发的时间。男女老少似乎都在以最新的现实、最真的现实为立足点,任时光切割着属于当下的记忆。国庆节这天,许多人家都喜欢去照相馆照一张全家福。加印出很多张,往各地亲人们家里邮寄。那照片的底部都洗印着“国庆节留影”的字样。每翻阅旧时合影,发现那时的人们并未化妆,穿着也都只是洗刷干净的布衣而已,可照出来的照片却都像电影演员一样有气质,眉眼处有立体感,耐看、好看。
国庆节过后,父辈们要回到各自工作岗位上去了。竹床完成了使命也回到了我们家里。但家里人只要一看到它,就会想到和喜庆有关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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