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一条江寻芳,江朝我欢笑而来。江也是偏爱花的,她把我的心拥到了江心,我们去寻芳一条花的谷。江是秦岭的女儿,花谷是江的情妹。江对花谷太了解。花里藏着迷人的故事,花情逃不过江的眼睛。江拥我绕过山涧,进入花谷。花谷的花在江边多得不用寻,倒是花在寻人,寻欣赏她的人。花有江水的甘露滋养,怒放得如活泼水灵的少女,一朵望着一朵欢笑。
花谷美花如海,我应当喜爱哪一朵呢?我无法选择哪一朵,我喜欢花谷的每一朵花儿。江说我心太“花”。我说我舍不得冷落花谷的任何一朵花。这花如海的地方真叫花谷,这有花谷的地方对外也不叫花谷,叫凤县。凤县是凤凰的故乡,凤凰的故乡在花谷里,让人确信凤凰是花仙。凤凰当然是花仙,她的羽毛好似千万朵的花蕊。有了这样的美奂想象,你再抚摸这条江,再赏花谷每朵花,再听这里发生的往事,你的寻芳,就不会满足于山水和花儿了,便会留恋于一群人,一群人的影子。江说,这里有太多的故事,她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约一条江寻芳,是因这条江不寻常,她是嘉陵江的源头。嘉陵江是什么江?是想到她的名字就让人心跳的江。她的绵长和奔放,会在眼望过她的人心里映上一条动情的江,让人长久心潮汹涌。嘉陵江的源头,水过嘉陵谷,便得了这美妙的名字。这一江泉水纯得如朝露,这朝露般的香液有魔力,它淌出了一条花谷,引来了凤凰安家,撩起了更多人的奇思妙想,花谷由此热闹起来。这里的世事绕不开江,江见证了花谷发生的事情。
江记得,那个夕阳烧红了河水的傍晚,河边来了群赶羊的人,他们头戴羊皮帽,身穿羊皮衣,走在前面的头羊,最先闻到了水,最先看到了江,把焦躁的羊和劳累的人,带到了江边。玉液般的江水在浓密的草丛里流淌,甜水和香草的味道,在霞光和风里飘荡。这江水,这肥草,让饥饿的羊丢了魂,也让奔波而来的人乐了。羊喝足了山泉水,吃足了香嫩草,躺倒不愿起来;人喝足了山泉水,吃饱了江边的野美味,躺在花丛不愿起来。人和羊躺倒的地方,不仅有花,还有山珍;满山满谷不仅是树和花,还有山珍和鹿。彩霞里的天空更让他们惊奇,成群的鸟儿在追云戏风,更有金光灿烂的凤凰载歌载舞,这是秦岭的仙境。羊不愿离开,人不愿走,都不走了,就在花谷安了心和家。就这样,一拨拨远方的人来了,也拉来了他们的亲友。来人自打走进这谷,遇到了这江,看到了这天上飞的鸟儿和凤凰,大多不走了。
进花谷的人眼里不敢把它看成普通的谷,他们深知谷的奥秘所在。这谷、这江,是秦岭的眼和门,谷是走廊、江是路;谷的这头是一省,谷的那边是一省。沿江而下,可进长江,可入大海,通江南、连五洲,想去哪就去哪;一江一谷相拥三省,坐在凤县可观三省,身处秦岭连秦川,相接巴山和蜀水,它是风水宝地,又是咽喉要道。去秦去川去陇上,谁不经过这河这谷,山秀水灵谁不喜爱这谷、这河?谷里住进了秦人、川人、陇人、晋人,还有更多远山跋涉而来的羌族人。他们是被这条江“留”在这里的,也是花谷的凤凰把他们迷在这里的。他们便沿河而居,把花当亲友,把凤凰当作幸福吉祥的图腾,甜美的日子从此开始了。
江边发生了许多事,那是花事和人事。花与凤凰的浪漫故事古今流传,人与人的传奇故事被江水看了个清楚。
江“说”起花与凤凰的相遇相恋,江被那动情的故事感动得浪花奔放。花与凤凰所有的美妙故事,被秀才写成了书,被升华成了凤凰文化与花的情感,便把地名叫凤县,把县域称为秦岭花谷。嘉陵江穿过凤凰的花谷,江的表情一脸灿烂。
令江兴奋的是她见过的古今奇人,那是些把江水掀起惊涛骇浪的人,那是些令江回头仰望的人。江在传颂一位神仙。有位白发古怪的老人,倒骑毛驴常过江边。江曾笑他倒着骑驴太滑稽。这老者对江的戏谑毫不在意。因老者知道,这江的年岁比他还小。江已很大岁数了,老者难道比江还大?老者在凤县这灵地,汲取了秦岭的精气,接受了日月的光辉,便得到了长生的秘诀,成了仙。他是仙却是活生生的人,是名叫张果的人,是华夏的“八仙”之一。这江、这谷、这秦岭、这凤县的山水花木和人们,以及张果老的传奇为山水添了神秘色彩。
江映出了远古栈道,那是汉高祖刘邦创造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智慧之道。刘邦大战栈道,攻克了散关,打败了项羽。古栈道仍在,陈仓道不老,这江边不起眼的地方,由这经典的战法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古今多少军事家,还有政治家、官员、商人、学者,由此懂得了“明修”与“暗度”里的大玄机。用这大玄机重演了战争与霸权、明争与暗斗、投机与取巧、阴谋与欺骗的多彩篇章。
江的浪涛在为这智慧的战法而歌唱,江在颂扬历史上的英雄们。英雄们似江水,成冰可以擎起秦岭,是水可以灵通多变。江为这栈道与陈仓道而自豪,凤县也因诞生这谋略大法而地灵厚重。江里留有讲不完的往事风云。在栈道和陈仓道上,不仅有刘邦和他兵马的足迹,也有其他战敌的硝烟。昔日的杀声,仍在江上飘荡,三国诸葛亮率兵决战陈仓的惊天动地的刀光剑影,仍在江水里晃动,一代英雄的魂魄仍在江里流淌;从南宋到民国,把守栈道和陈仓的将士,你走他来,都爱这甜美的江水,都想独占这栈道和陈仓。由于秦岭绝美、古道重要、江水润人、花谷迷人,所以战火连绵。嘉陵江的水壮人精髓。那些把守栈道和陈仓的将士,谁没有喝过这江的水,谁不想喝足了江水在这花谷睡上一觉。那些曾经在栈道和陈仓的英雄和败将,无不是先喝足了嘉陵江的水,吃饱了花谷的美食,才浑身有力冲上栈道和陈仓的。
这秦岭的风、嘉陵江的水和花谷的灵气,着实壮了英雄们的胆略。我随江而下,听到了历史不很久远的故事,那是“两当兵变”的传奇。青年的习仲勋和他的战友在凤县和两当县的智谋与胆识,在嘉陵江激起了骇浪。他的壮举,不同于历史上任何战斗,这是福泽苍生的举动。过去在这江边发生的大小兵事,无不透着霸权一方的局限。而“两当兵变”,是与延安的曙光相映,是为天下百姓谋幸福的武略。格局与境界,就像这嘉陵江源头的水,是破冰穿山定要相会大海的水。汇入大海的水,具有天下的情怀。任何情怀,只要是天下的情怀,任何障碍都阻挡不了。所以,胸有大情怀的人,他的精神是划时空的,精神之光与嘉陵江水一样在日夜闪光。
江在花谷中凝望,被凝望的是山坡上的几间窑洞。这样的普通窑洞,江水何以深情眺望?因这窑洞金黄色的土墙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这窑洞曾经住着的两个让人敬仰的外国人。窑洞和它的主人,让江水至今日夜生辉,也让花谷四季为荣。那窑洞里住的外国人,是新西兰人路易·艾黎和英国人乔治·何克。他们两个年轻人,在中国反法西斯战争关键时候,冒着枪林弹雨,不图分文报酬,为了正义之战,怀揣激情,奔赴中国,来到这山谷,种粮、造枪、纺布,为抗战前线生产了大量稀缺物资。他们组织生产的布匹、粮食、枪炮,穿暖了勇士们的身体,吃饱了将士们的肚子,射出了消灭敌人的炮火和子弹,创造了惊天动地的抗战壮举。嘉陵江难忘这些国际友人,花谷也在怀念这些英雄友人。
江过灵官峡,江水奔出高昂的浪花,这是激动的浪花。孤寂了千百年的嘉陵江,出现了一条流动的钢铁巨龙,宝成铁路的列车从山里穿出,在江边奔驰,打破了花谷的沉静,成了嘉陵江的山间伴侣。江水仰望着灵官峡的丰碑,朗读着刻在峡谷上的著名作家杜鹏程先生抒怀铁路壮士的《夜走灵官峡》美文,也带着那些血洒宝成铁路英烈的灵魂,诵声一路高昂,诵声穿过花谷,传到了远方的长江和大海。
……
约一条江寻芳,真是个浪漫至极的妙行。多情的嘉陵江不停地讲述花谷的芬芳往事,缠绵的花谷不停地讲述江边的精彩往事。我没走出花谷,故事便堆满了我的两耳。这些传奇故事,这些往事里的传奇人物,便活现在我脑海。这秦岭的山川大地上,让我对花谷有了无限的憧憬,对凤凰的凤县有了难忘的敬仰。
(宁新路,散文家,中国散文学会副秘书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财政局长》,曾出版散文作品10部,长篇散文获第26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作品获冰心散文奖等数十项奖。曾为武警部队总医院政治部宣传文化处处长,供职于中国财经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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