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我总是抓住各种机会一次次走访革命老区。我总在想:军旅作家,红的不只是帽徽,而是一颗颗在军史上浸染的心。
我并非矫情,说这话时,我眼前闪现出一幅曲谱,歌名叫《八月桂花遍地开》,它写在一块红底白字的木板上,挂在金寨革命旧址的黑砖白墙中。
我在金寨革命博物馆一面墙的烈士名录前驻足,在斑竹园、南溪、汤家汇等地参观红十一军第三十二师旧址、红十八军重建旧址、豫东南道区苏维埃政府旧址等革命遗迹,看到老照片上年轻的军人,大多都没活过三十岁,我的心一次次被震撼感动。
军旅作家徐贵祥说,江南的山水,体现的是诗与画,皖西的山水,体现的是家与国。我们所到之处,几乎家家都有牺牲或者离散的亲人,而且大多都无名。有些人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有些回乡当了一辈子农民,却没人证明他们曾经为革命做出的贡献。
金寨在我眼里无疑是红色的,我们所到之处,博物馆、烈士纪念碑、遗址、祠堂的展柜正中间……都有一颗红五星,在给我们讲述着一个个久远的故事,让我恍若看到解放前当兵至今杳无音信的大伯。金寨诞生了百余位将军,先后诞生、组建、重建了12支红军队伍,是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的主要发源地、红二十五军的诞生地。全县先后有近十万英雄儿女参军征战,绝大多数血洒疆场。
金寨县党史县志档案局胡开遵局长编写过十几本书,内容全是他多年来走乡访民搜集整理的红色记忆。在闲聊中,我得知他的父亲与部队失散了,他的一名本家兄弟就在我们观看的烈士名录里。而给我们担任讲解的南溪镇文化站负责人吕老师,他的爷爷就牺牲在这片土地上。一批批人走了,去爬雪山,过草地,去经历无数的枪林弹雨;还有一部分人,变成了照片,化成了文字,挂在了墙上,如同秋日树下闪光的栗子,被抚摸、宠爱,开始有了自己的生命。
那些画栩栩如生,我们采风团的成员不时相互询问,这是真人,还是画像?无论真人,还是画像,我们看到每一个人,都透露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质朴和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哪怕献出生命,哪怕被误解,都在所不惜。
沈仲华,金寨县吴家店镇人,1935年9月,因叛徒告密被捕。在狱中,机智地刺死敌军官,牺牲时年仅25岁。她长得俊美,眼神中有股英气。金刚台妇女排,在大部队走后,她们在山里坚持打游击,救治了数不清的伤员。医疗器械只有一把普通镊子、一把止血钳和一把竹制的夹敷科的夹子。撕被子当绷带,扯被套当药棉,以茶水洗伤口敷上绿青苔。用山茶、草药煮沸代替消毒药水。用盐水清洗伤口,用南瓜瓤子经处理后代替消炎解毒敷料。用针、兽骨片代替手术刀,取出伤员身上的子弹,用草药治愈伤口。整整坚持了三年,缺衣少穿不说,还要不时与敌作战。
我不知道金刚台妇女排最后活下来有多少人?墙上一张合影让我欣慰,四个妇女排女战士穿着小翻领军服,都别着勋章,她们神情安详,姿态优美。四个人,图片上解释范明、方礼明等。据资料称,1955年授衔前,她们都转业了。我眼角湿了,因为美,或者因为年轻,还有我想象中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作家乔伊斯看到了散布在夜空中“带纹理的光线”,我们凡人只看到石头或者木头上的纹理。我多么渴望能透过这些仅存的资料,走进那些逝者的心中。我把相机镜头紧贴玻璃罩下一封封书信、照片,对准广场上的雕像,试图清晰地留存这些影像。明知画像、雕像,与本人有很大距离,但我仍感觉听到了英雄的心跳,触摸到那些年轻的脉搏。
我们的车行驶在大别山中,忽然一阵风吹来,作家陶纯跟司机说,放首《八月桂花遍地开》吧。曲调质朴深情,我们几个军旅作家都在专注地听着,并且轻声哼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盖过了音响: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张灯又结彩呀,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在歌声中,我望向窗外,忽然看到一列列红军队伍从我们车前走过,不,在整个大别山的山山水水里,向我们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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