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庄”变了,鲁西北变了,农民的日子蒸蒸日上。可是以农为本,仁、德传家的精神,那种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那种难割难舍的伦理亲情,那种乡村生活自然淳朴的美,还牢牢根植于这方土地上,可见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会世世代代传下去。
我在长篇小说《悠悠玄庄》“引子”写道:鲁西北平原方圆二百里找不到一块石子,石磨、石碾、碌碡都是从七八百里以外鲁南运来的。古老的黄河在这方土地上狂奔肆行多年了,留下了数不清的足迹——黄河故道,夹带来了大量泥沙馈赠给平坦的土地,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倦意慵慵地走向自己的归宿。于是,鲁西北平原上积淀了丰厚的黄土,庄稼、村落都弥漫在黄土中。春夏之交或是干旱的夏季,村街上、田道上仿佛流淌着一条黄土河,庄稼人踩下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脚窝,黄土顺着脚脖流淌,回家来鞋窠里能磕出几两黄土。外地人来这里住上三五天,临走浑身上下少说也得带走斤把黄土。
我写的是20世纪上半叶鲁西北农村的生态环境。
2017年9月,我又回到故乡来了——鲁西北一个古老的乡村,玄庄的生活原型玄帝庙。以庙为村名,南方少有,北方多见。玄帝何许神也?是神话中北方之神,道教信奉的神灵。
我在德州站下车,弟弟早在站台上等我了。弟弟说:“哥,俺来接你了。”我说:“小琪(侄子)怎么没来?”弟弟说:“他收购辣椒去了,俺开车也行呀。”我说:“你家日子真过富了,一家人两辆小汽车。”弟弟说:“还有一辆大卡车呢,拉货。”话说得平平常常,意思是这有什么稀奇,家家户户都这样呢。
沧海桑田,时代巨变,今日“玄庄”已大不一样了。黄土的街道不见了,脚下是红砖铺路或水泥马路;黄色的土坯芦苇房不见了,而是一排排整齐的红砖红瓦农家院。影壁上不是斗大一个“福”字,而是花瓷砖镶嵌的或“红日出东海”或“仙鹤立松林”,两旁的对联是“吉祥如意步步高,一帆风顺年年好”。辣椒市场里,则是一排排商业门市房,还有几座二层小楼门市,房前堆满了刚收割的鲜红辣椒。据说玄帝庙的辣椒远近闻名,远销湖南、四川。但这仅仅是“玄庄”表面的变化。
我坐在弟弟的辣椒门市房宽敞的客厅里,茶几上已摆满了农家鲜货:一盘煮玉米棒、一盘煮红薯、一盘煮五香花生、一盘鲜枣。弟媳忙着沏茶,说:“哥,吃鲜货,喝茶吧!”弟弟说:“你这次回来喝的可不是井水了,是大水库的长江水啊!”我一惊:“大水库修成了?”弟弟说:“修成了,西大洼变成大水库了。明儿去看看吧。”
这时,弟弟的全家人都来了,侄子、侄媳和他们的后代,嫁到外村的妹妹也赶来了,都忙不迭地按辈分儿喊我。我顿时沉浸在久久储存于心底的亲情乡情里,心头一阵热乎乎的。早已花甲的妹妹凑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说:“哥,看脸色,你累呀!”我定睛看看满脸皱纹的妹妹,眼里噙着泪,心头一阵酸楚,差点儿也掉下泪来。我说:“我老了吧?”妹妹抹抹泪说:“不见老,可岁数不饶人啊!别写书了,时时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啊!”我说:“不写了,每天到公园里散步,活动活动,我写的书你看了吗?”妹妹说:“看了,都是写的家常话,都是庄稼人过日子的事儿,俺跟你讲的纺线织布的事也写上了。看了这一章就想看下一章,看到伤心处,眼里还潮乎乎的呢。”说着就笑,我也笑。临了,妹妹又说:“哥,到俺家看看吧,俺家住上楼房了,二层,三室两厅,楼下还有一个30平米的车库。日子越过越红火哩!”我连声说:“我去,我去,看看你家的新房。”又一阵笑。
这时侄子站起来说:“大爷,您歇歇吧。俺去家北棒子地里看看,租着收割机收棒子哩。”我说:“你是做生意干农活儿,两不误啊。” 弟弟接话说:“种地是根本呀!”一时沉浸于温馨欢愉的气氛里。
第二天一早,我站在鲁西北大水库的水坝上,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边的清澈的库水,微风吹过,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水鸟在水库上展翅飞翔。水库管理员介绍说,这个水库总面积9000亩,水坝长9.8公里,由六五河输送水,有两座出水闸向外送水。
我早就知道,国家南水北调东线工程计划在鲁西北修一个水库,供德州市人民生活用水,根本改善鲁西北的生态环境。五年前我回乡时,《悠悠玄庄》里写的西大洼正在施工。红旗招展,推土机、大吊车缓缓行驶。想不到如今蓝图变成了现实。
我在水坝上漫步,蔚蓝的天空,水库四周是翠绿茂盛的庄稼。此刻我置身于蓝天绿地清水之处,舒适惬意,精神焕发!不由得遐想,千年的祖祖辈辈,《悠悠玄庄》里的男男女女,哪里际遇过这样的生态巨变?这样的优美环境?这是时代的前进!是党的关怀!是国家的馈赠!
“玄庄”变了,鲁西北变了,农民的日子蒸蒸日上。可是《悠悠玄庄》里写的赵太世中等农耕之家,以农为本,仁、德传家,那种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那种难割难舍的伦理亲情,那种乡村生活自然淳朴的美,还牢牢根植于这方土地上,可见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会世世代代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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