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那座碑

在祖国西南边疆，有一个与缅甸老挝越南三国相交的地方——明清时代的普洱府，新中国创建时的普洱专区，现在的普洱市。这里有一座碑、一串故事，通过一位87岁哈尼族老人的回忆与讲述，让我锥心泣泪。

走进民族团结园，看到园中两侧建有各民族剽牛、喝咒水的雕塑，正中上方一个六角亭，亭中摆放一座碑——高142厘米、宽66厘米、厚12厘米的青质勒石，这就是屹立在各族人民心田上的“民族团结誓词碑”。哈尼老人凝望镌刻在石碑上的一组姓名，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我叫方有富。”方老穿一身哈尼装，他的沧桑讲述让我了解了碑的由来与不凡。

1950年中央决定，从各地兄弟民族中选派代表到北京参加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次国庆盛典。普洱区少数民族代表却存在种种顾虑，由于刚解放，受到境内外反动势力宣传的影响，有的竟认为这是共产党设下的圈套，怕到了北京会被杀头，便提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推辞此行。

澜沧县竹塘区区长龚国清来到地处中缅边境的邦箐大寨，做佤族头人拉勐的工作。拉勐怀疑政府是调虎离山算计他，以佤族人不出远门为由拒绝。龚国清多次上门开导，拉勐才松口，但提出三个条件：一是要有汉族干部陪同一起去；二是区长龚国清要用自己的一个儿子作为人质抵押，如果4个月内他不能返回就说明遇害了，山寨的人就把区长的儿子也杀掉；三是还要送给山寨1000斤盐巴、100件土布。那时佤族地区盛行杀人头祭祀的习俗，把儿子送作人质危险啊！龚国清为了完成好党交给的任务，答应了拉勐苛刻的要求。拉勐终于同意赴京观礼。

普洱地委通过反复动员、保证，并押下人质，在做好各方面工作后，组成了43名土司、头人和代表的观礼团，走出边疆大山，参加国庆观礼。听到我们的干部为做好民族团结工作，居然把自己的儿子质押出去，我心中感动莫名。

10月1日，普洱赴京代表坐在天安门左边观礼台上。只见天安门广场上，陆海空三军阵容雄伟，工人农民学生一队接着一队，文艺大军载歌载舞，“毛主席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全国人民空前大团结的场面，让各族代表感动得热泪盈眶。

10月3日在中南海怀仁堂，代表们争相捧出自己民族最珍贵的礼物。傣族代表召存信等人，给毛主席献上金伞、贝叶经、勐海沱茶、傣族服饰。佤族头人拉勐也敬献了三代祖传的梭镖。毛主席握住拉勐的手说：“听说你们民族有砍人头祭谷的习俗，可不可以不砍人头，用猴头来代替？”拉勐回答说：“用猴头不行，用虎头倒可以，但老虎不好捉哩。”毛主席说：“这事由你们民族自己商量着办吧。”后来，佤族响应毛主席倡议，改用牛头举行祭谷仪式。在京期间，各族代表4次见到毛主席。毛主席给每位代表赠送了呢料制服、衬衣、皮鞋、袜子、毛巾、牙刷、口杯等物品。

听方老讲到此处，我深为感动：百废待兴之时，党中央、毛主席把民族团结作为国家大事特事，悉数将边疆民族土司头人请到首都，无间无距，厚礼相待，真情相融，善言相商，可谓高瞻远瞩。

12月26日，赴京观礼团参观了天津、南京、上海、重庆等地后回到普洱，随即参加普洱区第一届兄弟民族代表大会。

会议开到第5天，有代表提出，为纪念这次大会，要用一种各民族都能接受的方式把它保留下来。经热烈讨论，决定举行剽牛盟誓仪式。还推举拉勐担任剽牛任务。剽牛，是西南少数民族(不仅佤族)的重要仪式，目的是剽牛求卦。卦分吉和不吉。吉卦就是执剽者一剽命中牛的心脏，剽口朝上，血朝上喷，牛倒向左方，头朝南方，此为吉祥，反之不吉。用当时的话讲，能否跟共产党就看剽牛的结果了。主席团在众多代表的强烈要求下，顺应了大家的心愿。毕竟这关系到普洱区26个民族的大团结啊！

1951年元旦，这是不平常的一天，普洱黉场召开千人大会，隆重的剽牛盟誓仪式开始了。执剽者，正是拉勐。今天，最紧张的是拉勐，最为兴奋的也是拉勐。去参加国庆盛典的所见所闻让拉勐深信共产党是能带领边疆民族共同奔向好日子的“大头人”。他在内心里想过：我们祖祖辈辈不被看做人，现在我们能到北京拜见各族人民的大救星毛主席，祖祖辈辈没有见过的东西我们见过了，没有吃过的东西我们吃过了，我回去一定要把亲身经历告诉阿佤人，坚决跟着共产党走。可是今天剽牛，剽子握在自己这个老剽人的手里，万一扎偏了怎么办？牛体倒向、牛头朝向偏了又怎么办？他能不担忧吗？然而，冥冥中拉勐此刻似乎又有一种心灵的感应，让他心中充满了自信。他沉稳上前，矫健扎剽，一剽即中。被剽的牛朝左倒下，昂扬的头向南摆去，鲜红的血朝上喷注……

预期想要的吉祥征兆兀然呈现！拉勐又唱又跳，激动得滚倒在地上，边滚边喊：“共产党猛！毛主席猛！”意思就是“共产党好！毛主席好！”剽牛现场沸腾了。各民族代表们非常高兴，认为这个结果是顺应了天意。拉勐将大红公鸡的头砍去，把鸡血滴在一大碗酒里，代表们各自刺破大拇指，将鲜血滴在鸡血酒里，深深地饮上一口。然后，庄严地进行宣誓。誓毕，48位自愿签名的代表，严肃地在民族团结誓词下面，分别以傣文、拉祜拼音文和汉文，签上自己的名字。

只见碑文写着：“我们廿六种民族的代表，代表全普洱区各族同胞，慎重地于此举行了剽牛，喝了咒水。从此我们一心一德，团结到底，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誓为建设平等自由幸福的大家庭而奋斗！此誓。”歃血盟誓、刻石为记，建立了民族团结誓词碑。听到这里，有感于少数民族同胞文化之独特、性情之率真，我心潮激荡，又一次热泪盈眶。

建碑之后，参誓的民族头人、代表用实际行动恪守碑文，带领各族同胞树立爱国思想，消除民族隔阂，有的甚至为此献出了生命。

佤族部落中课头人岩顶的儿子岩火龙，替父赴京观礼。这位佤族小伙回乡后，积极宣传党的民族政策。1951年5月，国民党军残部窜犯入境，想拉拢岩火龙去台湾参观，被严词拒绝。敌人就来恐吓岩火龙的父亲，逼他去参加土匪召开的会议。岩火龙规劝父亲说，强大的人民解放军一定会战胜帝国主义，消灭一切匪特，何必为他们殉葬？但一次次劝告都劝不住惧敌的父亲。连自己的父亲都劝不过来，还有什么脸来面对毛主席和关爱自己的各级领导呢？岩火龙穿戴上毛主席送他的毛呢衣服、帽子、皮鞋，把各地赠他的纪念章全部戴在胸前，在家里的墙上端端正正挂上毛主席、朱总司令的画像。然后召来寨里乡亲，把带回来的香烟发给他们，向他们表达了自己紧跟共产党的决心和无法说服父亲的无奈。乡亲们走后，他躺在毛主席送的毛毯上，盖上毛主席送的棉被，掏出手枪自尽……听罢阿佤青年用19岁年轻生命表达的深情，我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傈僳族头人李保，在当地威望高，在他的带动影响下，本族跟着“红汉人”，团结建边疆。国民党残匪侵占西盟，敌人威胁他供出我方情况，逼他投降。被捆绑着的李保大骂敌人：“我骄傲能活到新中国民族平等的时代。我见到的毛主席和中央首长热爱各民族，会帮助我们过好日子。我还看到我们国家的工厂已经能造飞机、大炮和各种武器，我也看到祖国强大的海陆空军队，你们算什么？你们瞧着吧。”凶残的敌人见威逼不成，到营盘山挖了一个大坑，把李保推到里面，准备把他活埋了。等土埋到腰杆，敌人放言：“只要你说一句今后不跟共产党了，还来得及。”李保声音洪亮：“我见过毛主席，看见他，我眼睛就亮了，千里万里我看得见。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前面就是一道断头坎。”李保不吃不喝，以超人毅力坚持了7天7夜，临死前他两眼还在怒视着。1951年6月5日英勇就义。

一个民族头人，用凛然热血践诺自己的誓言，以不倒身躯捍卫心中的丰碑！我含泪抚摩刻碑上的“李保”，他的名字放射着不灭的光彩……

升平日，普洱行，获益触心；一座碑，几多情，泣述难尽。

是的，正因为很多少数民族先进分子舍生忘死地捍卫着民族团结，恪守立下的铮铮誓言，使各族群众逐步相信了党的民族平等、团结政策。也正因多民族团结起来，反动势力在西南边疆无机可乘。1950年至1952年剿匪斗争，普洱边防区各族干部群众支持人民解放军英勇作战达250余次，歼灭境内外残匪36股达1万多人，为祖国西南边陲的国防稳定做出了重大贡献。

环绕普洱民族团结誓言碑，我思我悟，顿有豁然开朗之感：新中国民族团结进步的“根”不就在这里吗？新中国边疆稳固发展的“魂”不也在这里吗？！

它，是中国共产党民族政策和统一战线在边疆的胜利见证；是中国政府解决民族问题的光辉范例；是平等、团结、友爱、互助的新型社会主义民族关系的生动体现；它的精神、价值和作用远远超越了区界，以“新中国民族团结第一碑”誉之不过。

66年来，这座碑始终鼓舞着西南边疆各族同胞齐心奋斗、共同繁荣，今天普洱市发展的辉煌成就足以证明。迈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各族人民更加意气风发，同心勠力，挽手向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方向大步前进！

临别，我朝方有富老人再次举起右手，向几十年言碑道情的耄耋老者致以敬意。

呵！大美普洱，不仅有一叶茶 ，还有一座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