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秋深读画廊

我要说的清江，不是位于川北的那条青江，而是青字前面，多了三点水的。那条青江属于嘉陵江支流的支流，全长只有46.7公里，又名黄沙河。我曾经站在它的岸边，远眺过川地无数个连绵天际的青翠山峦。于是，青江这个水名，留在了记忆里，觉得它亲切，久久不忘。

然而在湖北宜昌，在第五届中国诗歌节期间，与另一条叫做清江的江，不期而遇，并深深被它的深邃与凝重所吸引所感动。我相信缘分这个说法，人与一处山水偶然相遇，也是有缘分可讲的。

人在画中，心在诗里

诗歌节将近尾声时，我的一位土家族诗人朋友热情邀我，去他的家乡“清江画廊”探访。我欣然应诺，并致谢意。第二天早餐之后，他与另一位当地诗人，准时来接我们。天气稍热，但有清风，有几片白云，在天上飘来飘去。车子开向西南方向，高速路上，车辆不是很多，清清爽爽奔向目的地。

长江两岸的层层山峦，翠绿若玉，不见一寸裸露地，上天的赐予，让人钦羡，也让人安静。车子性能极好，跑起路来，犹若流水，没有一点颠簸的感觉。猛然心生感触，发起感慨来：你们生活得很美好，也自在。在如斯美妙的山水间，在如斯上乘的公路上，清风凉爽地开车，无尘埃，不堵车，何等逍遥？何等美意？这才是人宜居的地方。宜昌，这个地名好。顾名思义，宜于国运昌盛耳。当然，宜居的内涵，也在其中。

宜昌，历史悠久，已有2700多年的历史。距今一二十万年前，在宜昌境内的清江流域就有“长阳人”的活动。境内数十处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发现，证明了七八千年前，中华民族的祖先，就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公路两侧的山坡上，深秋时节的高挑栾树，热烈并逍遥，格外引人注目。它的红黄相间的花还是籽？把个山山水水点燃得，像童话一般。它的树干不太粗，然而，树冠却很蓬勃，垂直如盖。在北方，很少见到这般充满诗意的花树。宜昌人，有福了。

车行50公里余，穿过长阳县城不久，便到达了目的地——清江画廊。一睹果然，视野里尽是梦幻山水，苍苍茫茫，水气缭绕。古老的中华文字，真是神气，仅用四个字，便把一处山水的特性、风格、概貌，点画得淋漓尽致。我急忙拍得几张照片，发于朋友圈，共享：“宜昌，长阳，《清江画廊》，一条碧水，两岸青山，人在画中，心在诗里。”山水之美，会影响一个人的情操与行为，此说果真。此地，中华文化根源幽深，人的文明程度很高。排队购票的长长队伍，井然有序，安静得像无人之境。游历者，只有与山水有机组合、默契自然，才能体悟它的博大与宏阔，进而滋养自己的心灵世界。

清江清江，果真是清清凌凌的；天赐的画廊，果真是曼妙无比的。江面宽阔而谧静，两岸的山，巍巍然屹立，有的山石犹如刀削斧砍。于是，一处苍阔的长廊，随之形成，有一支神奇的画笔，来尽情地涂抹，当是天意。所谓，水墨丹青秀江南，是也。当地有人感叹：“江南水乡稻花香，水墨丹青画长廊。”是发自内心的赞美，自醉亦醉人。

水之道，也是品格

朋友说，清江水深，可达70余米。即使有风，波浪也不高，是水深的缘故。因为水深，水色是浓绿的，像流动着的碧玉。有一年，在二郎山喇叭河风景区，也见过如斯碧绿的江水，作家毕淑敏，为此还大发感慨，说的确像碧玉在流动。然而，清江的碧水，更有一层神秘的、哲思的意味藏于其中。古代哲圣言：上善若水。善与水，联结在一起，人间就会美好。人，吸纳了它，真善美，就会滋长于心。假如，清江圣洁的碧水，浸润每个人的心灵，荡涤其污浊，人间就会更加和谐而美好。

清江，是一个族群的母亲河。这个族群就叫土家人。土家人的心灵中，都流有一条圣洁的清江，因而，土家人的生存之道，是善的、美的、智慧的，淳朴而厚道。清江是长江的一级支流，古称夷水。因“水色清明十丈，人见其清澄”，故名清江。它，发源于湖北省恩施州利川市之齐岳山，全长423公里，最后流向宜都陆城，汇入长江。因为它的流域山明水秀，号称“八百里清江画廊”。诗歌节期间，我们去登宜都陆城的“合江楼”。所谓合江，就是指清江与长江，在此汇合。俯瞰两水，一清一浊，一目了然。清江，当然是清的，千山万水的奔流，不改初衷。这是它的水之道，也是品格。

我们乘坐的宽体豪华游船，窗明几净，上下两层，古香古色，游动在清江里。一路经过倒影峡、仙人寨、武落钟离山、北纬30度岛、香炉石、天柱山。我们选择了武落钟离山，因为它是土家人的圣山，是这个族群的发源地。整个山体若浮湖面，主峰海拔近400米。又名佷山。据《后汉书》记载，这里是巴人祖先廪君的诞生地。巴人，即是土家先祖。山，不算高，然陡峭挺拔，气势非凡。

我的朋友，是很纯粹的土家人，讲起他家乡的一切，语调深沉，带有浓浓的乡情和自豪感。他要我们去登——白虎亭。我气力不够，自感失落。内子说，我替你去登，拍照片回来给你看。于是，朋友陪她去登亭。

另一位诗人朋友，则留下来陪我。他的诗作，在刚刚举办的中国诗歌节上，获得佳作奖。他虽然是汉族，但对土家的山山水水，人土风情，如数家珍。可见，这里民族关系的和谐与融洽。他说，白虎亭处有一尊天然石虎，似乎在伸颈长啸，就要飞身而去的势头。传说，巴人祖先廪君死后，化为白虎升天而去。后来，土家人就把白虎尊为自己的保护神。

登亭人欢喜归来，我们在一间依山俯水的食屋里用餐。清江小小银鱼，是一道名菜，味美而鲜嫩。窗外，是武落钟离山的峰峰峦峦和岚气树海。俯瞰中，清江之水闪耀着碧玉的光芒，在缓缓地流动。这时，我们的游船，开始呜呜鸣笛，像男低音发出的优美音韵，久久回荡于山水间。

作者简介：

查干，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副秘书长。著有诗集《爱的哈达》《灵魂家园》等，作品被译成英、法、日、韩、匈牙利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