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影视文化中心或将搬迁了。
与洪崖洞一路之隔,与江北嘴遥遥相望,与大家朝夕相伴10余载的公安影视制作基地,可能于翌年迁入市局大院。
虽已离开这里近10年,但心里总有许多牵挂和不舍。每每回去做做片子,蹭蹭午饭,都会有种回家而非作客的亲近感。
我的工作经历分了数段,每一段都有不一样的艰辛曲折,泪水欢笑。而在中心的这一段记忆,似乎特别深刻。如今中心同事们基本还在原处,除极少数退休与调离的,还有,就是宋总。
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天天扛着机器咋咋呼呼四处乱跑。50出头身材高大,总是夹着黑色公文包一身商务打扮,走路不疾不徐的宋总,多少显得有点“非主流”。
宋总名宋小平,曾任《雾都剑》杂志总编多年。后机构调整杂志停刊,他成了中心一员,主要负责联系市作协,与作家们深入公安基层采风创作。
之前印象中的宋总相当高冷。当年老市局位于渝中区临江门,《雾都剑》编辑部就在市局大院内,我们都同属于政治部,办公室楼上楼下。我喜欢码字,常上楼去编辑部投稿。编辑们挺亲切,惟宋总面沉似水不怒而威,最多鼻腔里“嗯”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听说宋总是山东人,他爹是南下老干部,市局以前的局长。宋总性格火爆尤爱烈酒,惹毛了会拍桌子骂人。
果然,来中心没多久,宋总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一次,他要去区县参加市作协的笔会,偏偏中心车辆紧张派不出来。宋总怒了,当着我劈头盖脑把管车的民警训了个灰头土脸,旋即又冲我一通怒吼:“还要不要搞工作了?我找处领导反映去!”说罢,抓起扔在我桌上的黑色公文包,拂袖而去。
我摸摸额头,出汗了。
第二天大早,宋总又来了,脸上风平浪静:“咳咳,那个,确实车子不够用,下次去算了……”估计他真的处里“告状”去了,只是搞清楚状况,过意不去了,才来下个台阶。
我揶揄他:“没骗您吧?冤枉别人又伤自己身体,何苦嘛?”宋总不语,似笑非笑从桌上拿起他的黑色公文包,慢悠悠走了。
下次没车,照怒,怒过了息火,继续天天肿着双脚上班。嗜酒加上熬夜写作审稿,宋总肝肾状况一直不太好,劝他歇两天再来,他不干。他不会操作电脑,文稿全凭手写,写了再让小伙子们帮忙打印,然后拉着人家去“丘二馆”吃鸡腿鸡汤面,不去就生气说瞧不起他。
宋总笔头硬,撰文出书写歌词一样不落下,且一写就动感情。有次他深夜为一个牺牲的民警写歌词,写着写着就泣不成声。
这年秋天,市局与市作协联合开展宣传活动,宋总出面邀请并陪同陆大献、万龙生、黄兴邦、张华等一干资深作家深入公安基层采风。与这帮作家老哥们相聚,平日寡言的宋总精神抖擞,口吐莲花,一向标榜的“滴酒不沾,养肺养肝”的戒条顿成浮云。
作家们创作了大量优秀作品,于当年在“平安金秋”广场诗歌朗诵会上朗诵。朗诵会就在解放碑CBD中心举行,好评如潮。张华老师的诗歌《刑警队长》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
他最后离开家门
走得很远很远
远到了生活的城市之外
直至城市所属的世界之外
走得很久很久
久到了白天的八小时之外
直至每天的二十四小时之外
从此,妻子背后
真的没了丈夫
女儿身边
压根没了爸爸
……”
我忽然发现旁边的宋总流泪了。
看我瞅他,宋总摘下眼镜,边擦边尴尬地解释:“看啥子嘛,眼睛有点酸嘛!”我递过一张餐巾纸。他从镜片上沿瞥我一眼,这才接过纸巾。
后无意中得知:多年前,某公安作家曾跌入人生低谷。与其素无交情的宋总看了他投寄的文章后决定在《雾都剑》连载,并亲赴边远山区去看望他,还给他所在派出所带去了2台空调。那年月,这份礼物对对方所产生的激励作用实难估量。
渐渐地,面恶心善的宋总在我“宋老师”长,“宋老师”短的“巴结”下,脸上终于漾起了笑意,甚至开始“批评”我:“你为啥一天打扮得不男不女的?那天朗诵会穿那身旗袍就很好看嘛!女娃就要像个女娃!”
我忍俊不禁。我们搞影视的,整天在外操机翻上爬下,T恤布裤棒球帽平底鞋绝对是标配,难不成天天旗袍高跟伺候?不过不外出时,我也会穿得“淑女”一点,宋总对此颇为满意:“对嘛,你还是听得进意见的。”
2007年,我的报告文学集《聚焦黑白》即将出版。宋总高兴地邀请当时的作协副主席陆大献写序,又嘱咐说出书后把简历给他,他要联系报社作推介。
不久,我怀孕了。因是高龄妊娠,只好在家休养。5月,宋总乐呵呵打电话叮嘱我,央视10台在播育儿节目,你务必要看!等生下小崽崽,我要来喝满月酒!
可惜,这约定无法兑现了。6月的一个晚上,宋总突发疾病,去了。
丈夫见我执意要去殡仪馆,只好担心地一路陪着。我已身怀六甲,一再提醒自己:节哀,节哀,不可流泪。
但还是没能控制住。宋总面带微笑,身着白色警服,却已变成挂在墙上的遗照。我站着,哭起来。中心这群整天嬉闹的小伙子也哭了。
不过才50多岁,走得太急,太突然,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宋总,您太让人生气了!
当年秋天,孩子出生了。次年,因要照顾年幼的孩子,我再三纠结后,申请调往离家较近的《重庆公安》编辑部。因工作职能变动,我与作协的老师们渐渐也来往得少了。一别数年,世事沧桑,这期间,为我第一本书欣然写序的陆大献副主席也病逝了。
如今中心也将搬迁。当年一起摸爬滚打的同事们大多还在,但与这里有关的一切记忆,只能留存于心了。
我们都是懂得怀念的寻常人。知道留不住,便只能选择怀念。虽然这怀念里往往充满无奈。
生死由命,聚散在天。但怀念,终是时间和命运无法湮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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