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尚蓝色,是蒙古族群的生命特质。他们坚信,蓝色和白色一样,是纯洁、宁静、宽容、神秘和慈悲的象征。还因为,蒙古高原辽阔的天空和空中飘浮的羊脂云,就属于这两种颜色。它们是高原人的生命色彩、性格色彩、心灵色彩。
蒙古高原的蓝,是蓝中之蓝。不仅人群喜欢它,连牛马驼羊也喜欢它。甚至湖水和湖边的野花,也来模仿它。由此断想,那悠扬悲悯的蒙古长调和马头琴的音色,也一定是蓝色的。不然,为何如斯悠远、绵长?
草原上的风,一直是蓝色天空的忠诚追随者。总是清爽着,往上吹呀吹,然而,怎么吹也吹不到那样的高度。就只好又原路返回,恰与我撞个满怀,留我一脸的草花香,算是打赏。
人们状写高原蓝,蓝的就是天空。它的清远、幽深、淡雅,是一种象征。与这方古老族群有关。如果你在凉秋时节,踏上这方高原,一定会被这干净到没一点杂质的淡蓝所吸引、所感动。假如你不曾亲临这方高原,很难想象,世间还有如斯浩渺空净,安详的蓝。
而它的底色,就是这壮阔的绿色草地。它是生命的摇篮,海一般辽阔着伸向天边。而那时光中的远方高地,不是海市也非蜃楼,而是黛青色的一带山峦。蒙古人叫做,青柯儿奥勒斯。读起来,有着空静绵亘的节奏和意蕴。与它相连接的,也非浪峰与水花,而是长满野草花的连绵丘陵。那些小逗点,不是船帆不是鸥鸟,是牧放中的群羊,像珍珠散落一滩。而这珍珠似的一群群羊,在水蒸气的作用下,有时会飘浮起来,隐隐约约,若有似无。
还有,不可不提的羊脂云。它一片又一片,缓缓浮动于空阔里,好似蓝缎上飘落的疏朗雪花。于是,淡蓝与乳白,相依相衬,成为一种诗意的存在。蒙古人叫做,渥恒查干乌鲁斯。渥恒,即羊脂。查干,即白。乌鲁斯,即云片。除了蒙古高原上这一古老族群以外,谁还会把羊脂与白云联系在一起呢?
生活在蒙古高原上的人们,无论牧马者,还是牧驼人,抑或娴静的牧羊女,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或者说习惯。那就是,在风和日丽的天空下,枕着马鞍,仰卧草地,静静地毫无杂念地去仰视,那一片片随风变幻的羊脂云。无限遐想,于此产生:看!那是一匹白色小马驹,蹦跳着驰过一片草滩。那是一群牧放中的羊,在撒欢、啃青、追逐。那是一面洁白的哈达,在空阔里展示,如意、吉祥、安逸。那是情人手中的一袭白纱巾,被风吹起,掀动若梦。那是开满草地的白色羊蹄花,波动着荡远,撒一路香气。那是几顶蒙古包,闪着白银的光芒,镶嵌在绿色里,静止……
这些联想生动若真,往往让人忘我。只有当一股草原风,吹到面颊之时,才又回到现实中来。恰在此刻,有一只苍鹰,披一身阳光,在云絮间展翅飞过。于是,那些羊脂云,才又变做了云本身,而非幻影了。
继而坐起,举目,呀,马群已跑过丘陵,不见了踪影。羊儿们,也已撒欢到了淖尔边,那只头羊,在尽情地啜饮清凉的湖水,群羊随即效仿。而那几峰白驼迎风而立,齐刷刷地望向远方。是什么使它们注目如此?啊,是一群野羊,正斜驰而去,像草浪,尽显它们奔跑的本能。骆驼们的注目里,无疑含有关切与嘱咐:兄弟们,悠着一点,要保存体力,要百倍警惕。
而这柔情似水,美煞人的蓝色圣殿,叫做蒙古高原。高原地势高,草地绵亘,人烟稀疏,上升的地蒸气,又比较干净,少有杂尘,水气凝成云絮之后,自然而然显得舒朗洁净,养眼亦养心。你瞧,连那套那(蒙古包天窗)上空的炊烟,也都是淡青色的,透明的。因为牛粪火,干净且无毒,飘到空气中,很快被风所吸纳,成为自然之一部分。
这方高原,无疑是大自然之宠儿。这里的族群,离大自然最近。连他们的名字,都有着自然属性。娜仁——太阳、萨仁——月亮、敖拉——山脉、琪琪格——花儿、尼斯木勒——飞翔、阿杜沁——牧马人……因此,在蒙古高原出生的人,或许不习惯城市生活的浮华与吵闹。只有野山野水、安谧辽阔的草地,才是他们心中的向往。
有一年,我到草原名城海拉尔采风,在傍晚时分,独自站在伊敏河畔,醉看城市上空游动的那一片片羊脂云。不知不觉中,夕辉漫来,染满天空。而那些羊脂云,顿然被染成极为鲜美的——玫瑰色。在变幻和流动中,猛然有一道玫瑰之门,魔幻般闪现于天际。既真切,又安闲,只差一位玫瑰仙子,出得门来,甩动长袖,幽然而舞。我屏住呼吸,瞪大双眼,不敢放过一分一秒,唯恐它瞬间消失。这乃鬼斧神工,只有上苍才可造就。这一次机遇,却成为永恒的记忆。
回京之后,写就诗作一组,有这样一段:“在松子香的夕阳下,我不敢去轻敲你,神秘的玫瑰之门,而你的娴静,让我止步于梦幻门外,我只有徘徊复徘徊,啊,海拉尔海拉尔,你是我永远的记忆和感念……”后来,有一位远方朋友,被诗句所打动,竟然专程去找那道玫瑰之门。回来后他著文诉苦:“哪得见什么玫瑰之门……”我想说,抱歉啊,朋友!我所说的玫瑰之门,是一道被夕辉染成玫瑰色的羊脂云之门,它的美只属于诗和梦幻、是短暂的存在。在这里,我只能以此文,向你赔酒、谢罪了。
版权声明: 本站原创内容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出处“环球美术网www.caanets.com”;本站发布内容部分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