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的期待,冯小刚导演的《芳华》终于在岁末公演。我是带着对青春的美好回忆而走进影院的。此前,我看了许多关于这部影片的介绍。人到五十岁,是很难被什么噱头忽悠的,但我宁愿被冯小刚忽悠,我相信《芳华》不会让我失望。
我们都有过芳华年代,这芳华的年限虽然没有确定,但如果我用青春二字形容没有人会反对。记得我十六七岁,跟电影中的女兵一样,即将离开校园,到农场去参加工作。我们所在的北京双桥农场,在全国农垦系统赫赫有名,从一九八二年起,在北京率先办起了农场畜牧职业高中。因为这个职业高中,使得我们许多农家子弟,通过两年的学习,终于有了到国营农场工作的机会。此前,附近农村的青年人到农场做工只能按临时工,其待遇与固定工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分配那天,同学们当听到老师公布某某同学到某某牛场、鸭场、猪场、鸡场、渔场工作时,大家不由一阵骚动。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当时的心情是悲凉的。从此,我们这些人将以农场工人的身份奔赴各个岗位,谁知道未来将是什么样子呢!
毕业前,老师说,到了农场好好干,说不定将来你们能当上场长、书记。到了各个畜牧场后,几个月下来,大家才发现,我们学的专业根本用不上。农场用的是出力的工人,你的知识轮不到你发挥,你要发挥,你必须有一定的平台。平台是什么?平台就是话语权,在畜牧场里话语权通常是由技术员和场领导掌握,你个毛头小子,谁给你话语权?事实上,刚出校门的我们,即使单位让你做一些技术上的工作,你也根本拿不起来,道理很简单,你没有生产实践。记得和我一同分配在猪场的同学,上班的第一天,领导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每人发一辆双轱辘车、一把镰刀,让我们给猪割青草去。而割青草的地方则是一烈士墓。虽然对烈士墓我们从小很敬仰,也不害怕,但让我们在那里割三天青草,也确实让人情何以堪。尤其是我,在学校期间我可是发表过一定文学作品的啊,是单位领导点名要我来做政工干部的,现在却成了出大力的工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刚到畜牧场的前三个月,犹如部队里的新兵连生活,艰苦程度可想而知。现在回想起来,我很感谢在农场六年多的摸爬滚打,如果没有那六年,我断定后来不会适应各种工作环境,也不会写出生活气息浓郁的作品来。我永远记住农场一位党委书记对我说过的话:会写文章,但也一定要学会插秧!
去年末,昔日的农场同学聚会,我与大家已经多年未见,彼此见面十分亲切。大家称呼着绰号,互相吐槽过去的往事。有的同学说着说着,禁不住失声痛哭。有几个同学说,他们在农场干了十几年,最后工龄被买断,给三四万块钱就算完事。虽说过去养鸭喂牛辛苦点,但作为农场工人,光荣啊!现在倒好,农场把过去的牛场、鸭场、鸡场、渔场都关闭了,把奶牛卖到河北、天津的私人牛场,然后把场房、饲料卖给了开发商,建起了住宅楼。那楼房虽然看着高大漂亮,可怎么都觉得心里别扭!
二○一○年七月,我曾随一个作家采风团到北大荒十天。我们分别到了友谊农场、八五三农场、红兴隆农场、雁窝岛、大顶子山,凭吊了北大荒知青烈士墓。最后一天,我们来到佳木斯的北大荒精神病疗养院。这里住着五六十名不同程度的精神病知青,他们有来自北京、上海、杭州的,也有哈尔滨的。据院长说,这些知青当初都是十七八岁来到北大荒的,因为各种原因得了精神病。北大荒垦局领导说,只要是在北大荒得了精神病的,我们都要管起来,出多少钱也要把精神病疗养院建起来。后来,同为北大荒知青出身的企业家李晓桦知道此事,他二话不说拿出几千万元无偿捐献给疗养院。他说,北大荒的知青都是我的战友兄弟姐妹啊,我们把青春都留给了北大荒,我们有理由让他们过上有尊严的人生!在签名本上,我没有写出慷慨激昂的话,我只深情地写道:亲爱的北京知青,我来看你们来了!
二○一七年一月,我在《美文》杂志发表了中篇散文《最后一个知青》,写了我们家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和知青的许多交往,文章发表后,很多朋友给我打电话,说那是一篇我写得最好的散文。对于什么是好散文,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标准,但我敢说,用真情和泪水写就的散文一定会得到读者共鸣的。
此刻,我想到了远在阿里的女兵汪瑞。十八年前,她放弃了在兰州军区总医院的工作,毅然报名到阿里军分区工作。调令刚下达,他爱人就出了车祸,而他们的孩子只有三四岁。面对如此的困境,她还是只身来到阿里,做了一名心理军医。在阿里,她与战士们生活在一起,每年都要到高山哨所,深入新兵连,尤其是冬天,阿里的冬天是封闭的,积雪半年不化,在那样的环境里,不要说一个女兵,就是一个男兵也是要经受考验的。可是,汪瑞必须穿着大衣背着药箱骑着大马下连队,有时她还要到边境去执行特殊任务。我与汪瑞的联系是不固定的,因为军事保密的需要,她的手机不是经常对外开通的。我理解汪瑞,我有时发个信息给远方的她进行问候,她即使不回,我也相信那信息她一定能收到。按说,她已经到了正师军衔,还曾经当过全国人大代表,完全可以回内地享受人生了。可是,汪瑞却不,她依然坚持在雪域高原。在北京,我问她最关心的是什么,她只告诉我两个字:生存。是的,在雪域高原的军人看来,生存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生存下来,更好地生存下来,他们的青春芳华才能最大限度地献给祖国和人民。
在电影院里,当《芳华》的尾声响起电影《小花》插曲《绒花》——“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铮铮硬骨绽花开,滴滴鲜血染红它”时,我发现有相当多的观众都泪奔了。这泪水,该承载着过去多少的青春岁月,它也承载着人们的理想与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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