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清明节,我和哥哥们来到家乡,祭扫父亲及先祖墓。老家在黄果树瀑布下游一侧。路途上,从车窗向外望去,虽然经历了整个冬天的干旱,路边的野草仍然繁茂,远处山上一丛丛灌木、一株株树木,依然翠绿。视线收回近处的田土,干裂开口的土地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还是那么蓬勃。生命,在残酷的自然面前,无声地展开。
到了家里,我们弟兄几人张罗了一番,带着香蜡纸烛等祭祀用品和酒、水果、点心等食品,来到安葬父亲及先祖的墓地。在我们老家,安葬先人的墓地,一般在离村寨不远的山坡上。据说,每家安葬逝者都要请“先生”看好风水,然后择吉日下葬。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或者没选到吉日,就只能把逝者暂时寄放在山上,棺木用石板盖上挡风避雨。父亲2001年去世那年,也是没有合适的日子安葬,就存放在山上,两年后才下葬。这天,山上有几口还没下葬的棺木被石板盖着,从两头看去,黑漆漆的棺木透着一股沉重的气息,在春天翠绿的树木和灌木之间,生的活跃与死的沉寂,在那儿轻轻地私语。
父亲、爷爷、祖母以及更多先人的墓地,在几座山之间择地而栖。乡间的山野,永远是那么寂静。贵州连绵不绝的山峦,和无语的天空,各自张望着祭扫的人们。每年清明,乡间的这些坟墓边总会有幡纸在风中飘摇,爆竹炸开往日的静谧,坟墓里的阴灵会不会听得见坟外的声音、看得见坟外的祭扫情形呢?也许,没有人去这样想。只是祭扫过后,人们内心却多了一份安稳、踏实。祭扫,不只是做给别人看,更多是做给自己看、做给子女们看。若干年后,祭扫的人们,也会轮到子孙们来给他们祭扫。今天的仪式,也就是教会子孙们怎样祭奠先辈。前人兴,后人跟。人类的文明,这样代代相传。祭祀对逝者来说,是一种“无”,但对于生者,却从“无”中寄托了“生”的信念。无中生有,“有”变万千,造就了多彩的世界,成就了多情的人生。
对于清明节,《岁时百问》中说,“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在这“清洁而明净”之时前来祭祖,思想也是清明而洁净的。祭祖,不仅是追思先祖的辛勤付出,也是感恩大地、感恩故土对人们的哺育,激励人们珍惜当下、珍爱既有。所以,当人们在墓碑前燃起纸钱时,一纸之隔最难穿越,飘飞的纸帛除了证明我来过,还证明一个人就是一棵草,有他不可改变的根;当人们站在清明的肩头,眺望先祖的风景时,再没有遗憾的世事,看那漫山遍野,青翠与青翠携手,爱与爱并肩,最为浑圆的那一轮日月,已沉甸甸地铺开。清明,它是一扇门,春暖花开时我们打开,是为了让昔日的话题再现,它牵引着人们的脚步,牵住花香,牵住我们对久远的怀想,等待心灵悄悄吟唱。
婴儿从母亲肚里出来后,每个人都将走过一段短暂的路途;从太平间出来,每个人都将走向永远。在这短暂和永远之间,是无数纷繁缭绕的演出;在短暂与永远之间,我们用追思和缅怀将两者相连。
作者简介:罗正阳,男,布依族,贵州镇宁人,60年代生于贵阳。南明区委宣传部干部,南明区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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