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追日——华韡华的《神来之笔》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於隅谷之際。渴欲得飲，赴飲河渭。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

——《列子·湯問》

　　有的人虽追名逐利，却也甘于平凡，庸庸碌碌了此一生。有的人胸怀夸父追日一般的狂热的梦想，更对此身体力行，离经叛道，志达天际，力图以一举之力改变历史。我认为，只有后者这样的艺术家在面对“美术史的审判”时，才能或轻或重地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足迹。有很多当代艺术家都以在历史上留下一笔为奋斗目标，但什么样的作品才能得到历史的眷顾?我想华韡华先生的《神来之笔》便是之一。

　　《神来之笔》是由著名行为艺术家蔡青博士所策划的《异质共生——2016国际当代艺术展》第二部分“重生——扩展”的一个单元。它是艺术家华韡华先生的个人项目，于2016年6月3日在重庆长江当代美术馆开展。《神来之笔》是一幅行动绘画作品(该词由美国批评家哈罗德·罗森伯格于1952年提出)①，是一幅由艺术家引导苍蝇的行动创作出绘画作品。

艺术家华韡华

　　5月底，创作者华韡华先生携带苍蝇胚胎抵达重庆，而后在长江当代美术馆B区支起白色的方形蚊帐。蚊帐中下铺黄色画纸，画纸中间隆起为X型。苍蝇的食盘环绕画纸四周，食物为奶粉与蜂蜜。创作者选择在6月1日当天在苍蝇食物中加入红色碳素墨水，含有红色因子的苍蝇排泄物就成为了创作者天然的画笔。经过苍蝇9天的耕耘，白色蚊帐由白染红，黄色的画布上,除了最初中心位置隆X山脊形成了一把鲜明的大红“×”，整块画布上遍布红点，由四边向中心逐渐变浅。6月9日，华韡华先生从满布苍蝇尸体的蚊帐中取出画布，签上姓名，这个由人与苍蝇协作的绘画作品完成。　　

图片1 《神来之笔》的绘制过程流程图(评论作者自己绘制)

图片2 《神来之笔》创作现场图(图片来源于网络)

　图片3 《神来之笔》成品图(图片来源于华韡华先生)

　　从视觉审美的角度来看，遵循“和谐”的形式美，是传统绘画大师们不变的追求。不管是拉斐尔的《西斯廷圣母》，安格尔的《大宫女》还是马蒂斯的《红色和谐》，都没有违背人眼的视觉愉悦感。

　　“和谐”的形式美，意为构图完美而合理地传达表现意图，且能给人以审美愉悦。其实现形式有多样统一与单纯齐一两种。①多样统一是创造和谐美的重要手段。以蒙德里安《百老汇爵士乐》为例：画面采用彩色的线条分割画面，三原色形成的彩色方点，交织出了都市欢快活泼之气，让人不由想到了城市的街区、霓虹闪烁的律动还有音乐的节奏。欣赏这种由鲜艳的色彩和直线分割、规则方点与不规则矩形对比统一产生的“和谐”之美，给观者带来舒适与愉悦。与此相反，同样由点线构成的《神来之笔》却让人头皮发麻:画面正中，是画纸铺于地板时刻意隆起的“山脊”所形成的两条红线“X”，画面边缘隐约有其它纸张隆起的褶皱红线。画面中大面积的则是苍蝇无规律运动所时拉出的红点。这些不规则的红点，密密麻麻，毫无章法，看上去鲜血淋淋。不管是画面的构成，还是联想到苍蝇屎做画笔，从绘画的角度欣赏《神来之笔》都是让人反感，更别说“审美的愉悦”或“和谐”了。　　

图片4 蒙德里安《百老汇爵士乐》(图片来源于网络)

　　但是，当代美术并不仅仅局限于以“美”作为它的重要评判标准。约瑟夫·库索斯( Joseph Kosuth)早在1969年的著作《哲学之后的艺术》(Art after philosophy)中就讨论过艺术与美分开的问题：把美与艺术分开是必要的，因为美是要应对大众认知的问题。②如果桎梏于审美，恐怕我们会很难理解波洛克绘画中那些自由随意泼洒出来的线条，恐怕也更难理解德库宁女人系列中那些扭曲变形的女性形体。美国评论家Harold Rosenberg 认为：如果桎梏于现代艺术的正统标准审美，是很难理解行为新兴的行动绘画中人的实践。③正是对审美的扬弃，画布才成为了展示“个人实践”的舞台。

　　行为绘画一词也正是由美国评论家Harold Rosenberg的创造的，它来源《美国行动绘画家》(American Action Painter)(1952)一文。它是一种灵活、恣意的绘画方式，画家通过强烈的肢体运动，滴溅或泼洒出毫无预见的作品。④因此，对于行为绘画来讲，画架上的并不是一副作品，而是一个事件，即Harold Rosenberg所形容的实践过程。

　　除了行动绘画，以“事件”和“实践”作为艺术在当代艺术中是非常普遍，如观念艺术、行为艺术、偶发艺术、交互装置等等。观念艺术家索尔·勒维特认为：“艺术家把他的观念变为一种可见的形式，过程中的每一步都是重要的。无论观念本身是否是可见，它都与最终成品一样是艺术的一部分。......那些展现作者思想的过程甚至比最终成品还有趣”⑤。不难看出，关注创作理念和重视实践过程中逻辑，才是欣赏当代艺术的方式。

　　《神来之笔》所传达的是华韡华先生对当前中国社会问题的一些看法。他用蚊帐为苍蝇构筑了一个封闭的王国。选择在6月1日喂苍蝇吃红色饲料两层含义：其一，红色是中国最具代表性的传统色彩，例如红灯笼，红旗，红嫁衣都是中国文化最鲜明的标识;其二，6月1日为中国儿童节，含有从小开始的时间概念。运用黄色画布比拟中国传统文化中土地，中心凸起的X就是高耸的山脊，画纸整体意为“江河故土”。苍蝇在封闭的环境中被迫接受红色的食物，排出红色的粪便的过程，与歌曲《太行山上》所唱响的“红日照遍东方，自由之神在纵情的歌唱”是何其的相似。当今中国社会，是否真的“自由之神在纵情的歌唱”，那个鲜红的英文字母“X”就是作者对这个问题无声的回答。华韡华先生通过精心安排的过程，晦涩的表达出对社会问题的批判，完美的展现当代艺术重视观念与过程特质。

华韡华《天空之城》

华韡华《一只苍蝇》

华韡华《走的时候叫上我》

华韡华《百万雄狮过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