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开朗的人生转折：《青海长云》

　　朱乃正《青海长云》布面油画，178×145cm，1980年，中国美术馆藏

　　著名油画家朱乃正先生(1935-2013)一生当中重要的作品之一《青海长云》是中国美术馆的镇馆之宝，更是20世纪中国美术史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它一方面代言了青海，另一方面代言了二十世纪中国的精神。如果我们回头看朱乃正老师一生当中所创作过的几件重要的作品的话，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完整地从青海走向北京，以他的艺术使青海的山河成为当代中国的代言。《青海长云》是乃正师在1980年刚刚离开青海但又不能忘怀于青海的作品，这件作品一方面代表了朱乃正老师的作品从青海环境的描写，到对青海自然风光的借用，来讨论、来抒发他对中国文化的一种感慨，接着直奔到中国历史感慨的主题，是以学院的油画语言表达了对中国景观的一种贴切的描述、也是在油画中对本土语言的一种探讨。是从内心深处，从文化深处找到一种艺术境界，再由他的油画语言——非常不同于同其他的同时代的艺术家的手法，来表现了艺术境界。

　　青海长云的构图非常大胆而令人意外：如同一上一下两个三角形构成了画面;上面的三角形是一朵巨大的白云升腾在只占有画面不足四分之一的昆仑山脉的群峰之上由中轴线向右倾斜，但是当巨大的云朵走到画面的右边略偏横向中心线时突然向左猛然转去并且云朵的颜色从蓝白色到白色最后到耀眼的银白色…银白色洒满画面的上部清扬而去，把我们看画人的心境豁然打开，似乎直接走进了昆仑山西王母的天庭一般的敞亮。什么烦恼都不见了!

　　《青海长云》这幅画在今天已经是青海的文化代言人，随着各类中国的文化代表团走遍全世界。这件作品取景于松巴峡不远的地方。松坝峡在黄河的上游，风光险峻雄壮。我们一听到青海长云这四个字，知道中国古代诗歌的都知道王昌龄，唐代王昌龄的诗歌《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非常雄壮的一首诗。大多数人在读这首诗的时候都不能一下子理解什么叫“青海长云暗雪山”，当我看到朱乃正老师这件《青海长云》作品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云彩这么巨大，下面雪山这么小。白色的云层覆盖了半个画面由上而下倾倒下来…朱乃正老师真敢夸张啊。当我跟着朱乃正老师去青海之后，我看到满天的巨大的白云，银白色的云层的亮度超过了银器的闪亮，刺眼，下面的雪山、昆仑山也罢、祁连山也罢，在长云的映照之下，那和朱老师创作的一样——长云就是把雪山都比的不白了，这种壮景只有在青藏高原才能看到，那里的山这么高，云彩直接从山峦山升起盖住满天的碧蓝。

　　朱乃正老师在60周岁的时候，做了一个题目是“回望昆仑”的个展。在“回望昆仑”这个展览当中，他谈到了如何描绘了《青海长云》这张画的过程。这个过程带有戏剧性，甚至是有点生死都不顾的情况下把这张画画出来了。所以这件作品，最后收入“中国美术馆”收藏，那算是给自己心爱的孩子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朱乃正老师在回溯这件作画过程时说：“松巴峡据黄河上游，由百米宽的河流至峡口最窄处不过数米，急湍的河水在此汇集，像条条硕长黄龙争先恐后奋勇，吼声隆隆传至数里以外，有藏胞村落至峡口山顶，本有小路，为图简便，我择一沟渠攀援而上，初尚易、然至中间往上山势愈陡，身躯只能紧贴崖壁，脚下石块酥松，用力一蹬竟有下坠者，自半空中翻滚而下，藏胞见之而为之惊呼，顿人魂魄飞散，似乎生死在此一刻，幸而能凝神自定，眼观右上方有芨芨草从，于是拼劲全力纵身一跃，抓住一把草挣扎而上，才找到平缓之处，遂化险为夷，此时惊魂已定举首仰望，见长云横空，印象孰甚。1980年离青海回京，所创制第一件油画作品便是此景，题为《青海长云》。”这种戏剧性的，生死攸关的经历，最后以突然见到一片长云，横贯长空，这种境界、这种感受，在他回到北京之后，回数历经21年的青海的经历，想到遥远的昆仑山，在北京的小小的画室里画出这么一件巨幅的作品，尺寸未必见得非常大，但是重要的是，它的精神境界、它的艺术境界之大超过了所有的作品。因为他把昆仑山，中国最古老的西王母居住在昆仑山的传说和遥远的青海种种传说，经历、文化、记录等等与他回到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任教突然连接在了一起，于是时空穿越，时间缩减，时间在他这件作品当中突然凝固，他又伸手远拉王昌龄《从军行》，《青海长云》夸张地把长云或者是写实的把长云，那一刹那见到的印象画出来，然后下面加上远远的雪山。给你形成了一种既是写实又是写心的一件作品。于是成为中国20世纪美术史上最应该点赞的作品，因为他把中国的古代、当代，人生的经历和诗歌的境界，通通溶在这一张传西方的用油画技巧表现出来的作品当中。更重要的是，这件作品的成画过程几乎隐喻了朱乃正从打成右派分配到青海，几经磨难回到北京，霎那间，背负碧蓝天空的白云聳然而起，灿烂的阳光洒满踌躇满志的刚刚回到北京的朱乃正的心灵和画布。

　　这件象征着乃正师那豁然开朗的人生的作品被朱乃正老师慷慨的捐赠给了中国美术馆进入永久收藏。

　　2016年9月3日于净月潭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