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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口玛丽亚:推测的产物

2017-01-18 14:54:40 
谷口玛丽亚:推测的产物

  《我见,物感》,2015年,单频彩色高清无声影像,7分30秒

  谈论谷口玛丽亚的创作是件难事。她像一位拼合物体的考古学家,剖析着连结物质文化、科技与自然进化的知识和经验,要求我们在观看占据空间中心的物件的同时考察它的语境:谁在观看?如何观看?我们能建立何种联系?

  较少为人知的作品《无题(大理石狮子)》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录像使用置于木质底座上的23毫米便携DVD放映机播放,两只手掌大小、一黑一白的《无题(大理石狮子)》出现在天气预报式的蓝色背景前,摄影师站在摄像机后,反复调整焦距和灯光,偶尔还会出现在镜头前,熨烫蓝色幕布上的皱褶。镜头调近又拉远,上下左右摆动,不断对焦,打光增强、过曝、光线不足,颜色过饱,再次调整,拉远,再拉近,如此重复。摄像机功能键发出的声音贯穿整个录像:点击、点击、变焦——、变焦——、点击、点击、再变焦——。狮子形象通常与权力、王位相关,在某些文化中是吉祥如意的象征,在解剖、物化和美学化的过程中却显出一种受到控制和阉割的“小”来。我们通过摄像机观看镜头对狮子含义的消解,在12分钟的录像中显得愈发荒诞。

《无题》 2014年 布面丙烯 274 × 488 厘米

  《无题》,2014年,布面丙烯,274 × 488 厘米

  在朴素的形式背后,《无题(大理石狮子)》如元笑话般暗含了反讽、机智和自我指涉:谷口玛丽亚对阵数码摄像机,这是艺术家与其所用技术——从传统科技到机械和计算机——的尴尬斗争,其间的张力是她创作中反复出现的主题。作品看似聚焦于狮子本身,实则突出了拍摄中的场面调度,使我们得以分析录像的制作过程。《无题(大理石狮子)》形式的枯燥使其重心从单纯地再现转换为,对构图、构筑和框架的意识,反映出历史和艺术训练中的凝视、物化和对意义的构建,而艺术家本人的教育经历也是如此。

  谷口玛丽亚以其2007年开始创作的巨型砖块画闻名。每一天,她都会在地面上平铺的巨大画架上作画,用蘸过丙烯和水的画笔一排接一排地在帆布上涂抹4×2厘米的格子,形成矩阵。绘画中尺幅最大的可达6×3米。她的工作室实践具有超越性,且无穷无尽。作画的规律和节奏感无意间影响、组织着她的思考和实践。

《人物习作》 2012年 胶合板、赤陶、单频黑白高清影像 37分钟

  《人物习作》,2012年,胶合板、赤陶、单频黑白高清影像,37分钟

  谷口玛丽亚的作品常常富有压迫感,无法破译,如一堵拒人千里的砖墙。她以全然不同的时间场域介入注意力经济中高速生产与消费的大环境。最近,她在柏林的卡列尔·格鲍尔画廊展出了一系列砖块画,以及一叠印有某约旦洞穴图片的单色海报,鼓励观众带着某种认知进行观看。面对如节拍器,甚至呼吸般规律记录时间流逝的巨大绘画,我们对时间的感知将怎样变化?想象着洞穴自然形成的无穷缓慢的速度,这样的感知又会作何调整?谷口玛丽亚认为,“物体自身本没有联系,联系在空间中形成。”她邀请我们观看某一事物向另一事物转化的过程,以及其中缓慢、辛劳的工作,揭示出一个使人得以专注和减速的时空。在崇尚完成品的当代艺术领域,她在作品中囊括了不同时间、速度和转化过程。

  在黑白高清录像《人物习作》中,两个男人用铲子在地上挖洞。背景中有丛林的声音,但两个人物一言不发。整整37分钟,我们看着他们在袋子里装满泥土,在结尾处背着袋子离开画面。观众无从得知录像从开始到结束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一小时、几小时、或几天,也可能是几年、几个世纪中不断重复的行为。图像时而出现黑屏,后又恢复正常,促使观众更近距离地观看,以免错过影像裂缝中夹藏的秘密。录像给人以永恒感:两个人物没有特征,他们从土地中掘取资源的重复劳动无始无终。在展览空间中,显示器位于4米半长的木质基座一端,另一端是与显示器尺寸相同的烧制黏土板。

《无题》,2014年,布面丙烯,228.6 × 114.3 厘米

  《无题》,2014年,布面丙烯,228.6 × 114.3 厘米

  玛丽亚的单件作品中往往涵盖了庞大的系统。我也开始对碎片进行拼合:从录像剪辑、作品标题到显示器和陶片间的平衡,提示无处不在。装置的组成元素相互对话,仿佛遵循人物习作类型的内部逻辑被编排入作品中,邀请我们审视其中劳动的人体、地面上平放的陶片、或作品精细的构成。每一部分都有其独特的文化历史参照。它们属于展览制作过程——收集泥土、烧制赤陶、拍摄其过程并把全部内容整合为完成度极高的装置——的一部分,而这一过程本身使作品得以完满。我低头望向地上的陶片,它使我想到卡尔·安德烈影响深远的极少主义雕塑。装置鼓励观众将陶片设想为录像中挖出泥土的成品,但它位于作品的边缘,大有独立于装置的意味,正如艺术史似乎如导弹发射井般远离其他人类经验领域的现状。

  谷口玛丽亚的创作时常展现出对形式的高度崇尚。在此,劳作中的人体——弓起的身躯、弯曲的手肘和紧绷的肌肉进行规律的上下运动——与我们崇拜的文化价值载体,即卡尔·安德烈的雕塑并置,艺术家在批判思考这些形式的同时对二者的历史发展进程致敬。

《无题(拂晓之臂)》,2011年,双频高清彩色有声影像(23分7秒)、显示器、胶合板

  《无题(拂晓之臂)》,2011年,双频高清彩色有声影像(23分7秒)、显示器、胶合板

  在最近的作品中,谷口玛丽亚展出了一叠半米厚的珍珠白海报,纸张似乎被白蚁不知疲倦地啃噬过,其表面形态使我想起老式打孔钥匙卡——刻意为之、毫不惹眼,而又极为精确。我们知道,这些小孔只可能是机械过程的产物,生命体的手笔不可能如此完美无缺。如此,我们再度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时空现实:一面是白蚁穷极一生、被人类视作慢速的劳动;另一面是以速度快得难以想象的激光切割仪。我们只能在观念上理解这两种时间概念。谷口玛丽亚的作品中包含对速度的意识——从形体与观点、信息,到物体反映信息的速度,这些元素在她的布置下得以凸显,并相互震动和碰撞。所有的过程、形式、图像和阐释都有其内在速率。蚁类的本能经过亿万年进化,而激光打孔的时间只需以纳秒计算,二者的共存令人不安。海报被观众带走,但上面的洞不会改变大小;一切都保持原样,变化的只有我们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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