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再七拍——武汉当代女艺术家作品展”

　　时间实在是个有趣的东西，在共享的语境中，人们发生、经历着各自的事情，它给我们回头审视与甄别的距离感，也使某些可见与不可见的事实变得清晰，亦或是有待清晰。

　　七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这恰好是“七拍艺术组”组建后的第七年，“再七拍——武汉当代女艺术家作品展”是她们在湖北美术馆的第二回展。坦白地说，“七拍”作为一个由地域出发的女性艺术群体目前在国内已小有名气，几年后在同一个地点做第二回展是需要绝对的勇气的，首先，她们面临的是否定自我的风险，其次是外界惯性思维下不可见事实的被遮蔽，此外还有“二元对立论”下关于女性艺术的、再一次的种种误读。

　　或许过多的担忧都是多余，唯有回到作品本身——变与不变清晰可见。

　　王清丽《女儿经》里的说教文字早已消失，而大刀阔斧的纯色撞击仍然标志性地存在。但显然《秘密公园》系列加重了表现的语言色彩，这似乎预示着王清丽关于“现实”的幻觉更加严重，秘密公园的私密性与看似杂乱、张扬的色彩形成鲜明对比，逻辑性的矛盾与冲突为画面带来别样的观感，这才是王清丽幻觉背后真实而挣扎的内心。

　　在余萍的创作体验里，是永远抹不掉的关于传统山水文本的文化记忆。近期的《观·境》与《无名山水》系列中，山水中的梦游人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境像化、内心化的似山似水的系列图景，或许，这表明了作者回归自然、远离喧嚣的决心。

　　黄海蓉终究没有离开水，但冲击眼球的消费女郎不在了，写实手法与现实生活正式对接，在我看来，这是作者突破瓶颈似的大动作，着实为她高兴。新作让我们看到更多：夏夜与江滩带给城市生活难得的闲暇，向左还是向右，该选择何样的生活?除了可见的现实，还有些隐藏的片段值得参照。

　　一直带着一份警惕的心情观看高虹的画，唯恐一不小心变被她带入某种孤独与忧郁的情境中而无法自拔。近作《悲观主义的花朵》抛开了早期种种刻意营造的私密性场景，似乎离现实更远，却迫使画中人正视画外观者可见的真实世界，只有内心坚强的人才会毫无顾忌地将这朵悲观主义之花绽放。

　　王衍茹从早期利用单一物质油材重构传统花鸟题材，到近几年抛开具象题材，对不同媒材相互排斥、融合甚至对话的现象进行真实、自然的表征化处理。画中清晰可见的鸟飞走了，但通过作者有效的意向性途径，观者似乎也能从隐约可见的山水图景中探寻到某些熟悉、悦耳的声音。

　　《不期而遇的成长史》已直白地道出了刘晓峰的内心——太多的不期而遇与身不由己成就了我们的成长，其实舍弃也是一种收获。中国式的韵味仍在，但早期作品中单纯、静谧的美学气质已幻化为人生、记忆、情感、身份等合力影响下不再重复的图景。

　　数字虚拟一直是林欣的表达方式。新作中，机器人已穿越到一系列非常态的玄幻空间。令人感动的是作者对“错误”的欣然接受——数字世界也有令人头疼的程序错误，这种巧妙的“毫无保留”带领观者体验到惯性可见空间背后那些隐藏着，却并不丑陋的真实。

　　几位艺术家还带来了她们的装置作品——这是第一回展所没有的现象。例如王清丽将红色冲动束缚在巨大铁笼里的《颠浮·笼》，黄海蓉甜蜜却刺人的《双人床》，刘晓峰、林欣不约而同关于时间、维度的装置作品等等。这在丰富展览视觉感受的同时，也着实令人惊喜。在新的媒介替她们打开了新的想象，突破和探索的空间时，她们自身也正试图打破各种限制与界限，并把目光投向更远。

　　事实上，对作品中可见与不可见关系的把控，应该是每位艺术家必备的技能。但显然“可见与不可见”不会单纯地只存在于我们所看到的作品中。

　　近年来，女性展览越来越多，我们也开始有意识地回避性别标签式讨论的尴尬。正如无数被指明为“女性的”文化空间——报纸中的女人版、女人杂志、女人电影等等，女性展览也反复在询问，在“可见的”女艺术家参展的事实以外，那些被遮蔽与忽视的“不可见”又是什么?是偏离规范后性别问题的可讨论性，是女性形象与真实女性的对立，还是路易斯·乔尔乔亚“我们都是男性/女性”式的愿望又或是“妥协”?

　　但更多的时候，展览对于大多数女艺术家而言，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她们没有主导性的话语权，没有更多的历史支撑，更没有形成自身的批评体系。在这样的情境下，七拍的“结盟”显然是机智的，而七年里各自差异化表达的始终坚持更是难能可贵的。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这里的“差异化”恰好巧妙地回击了男女“二元对立”背后所隐藏的关于“差异”过于简单、僵化甚至粗暴的定义。

　　展览背后相关联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女性身份下艺术创作与情感生活的博弈，女性主义泥潭中个人体验的挣脱，当然，还有策略式中庸之后的身份再诉求……而无论是艺术家、展览还是观者所透露给我们的“可见与不可见”， 都无法给予我们否定的权力。或许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到作品本身，因为唯有作品本身才是最真实、直接的表达，过多的阐释终会导致难免的误读。我想，“再七拍——武汉当代女艺术家作品展”的再次和声，会带来她们最真诚的表达。

　　循着七拍的声音，远处仍是悠远而宽广的蓝天。

　　夏梓

　　2015年5月23日于湖北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