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武《菽莊真率亭》,200×240cm,2014年
甲午正月,踏雪北上,走进了黄国武安置在“环铁”的工作室,读画谈艺,所见所闻,让我感触尤深。
黄国武出生在粤东的惠来海边,有着农家出身的背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乡村生活成了他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情结”。生性朴实而倔强,却不擅言谈、交际,喜独处,好读书(包括古画)。自幼酷爱美术,考入广州美院国画系时,正值“新潮美术运动” 飚发之际。当时的这股思潮恰好吻合了黄国武身上的叛逆性格。在课堂上老师怎么讲,他就在底下想怎么反着来。1989年,他在第七届美展上崭露头角,获得了铜奖,获奖的作品——《金龙宝地》是黄国武迄今为止,画得最老实、规矩且颇得“岭南画派”真传的一件“新中国画”代表作。
获奖之后,受到大文化环境的影响,他自觉地站到了“反传统”的旗帜下,自然也就放弃了这种画法,开始全身心地投入了“实验水墨”的创作实践,而且一干就是20多年!
他成了南国“实验水墨”圈里(与他一起的还有方土、刘子建、石果等)的一位代表性人物,并获得了广泛的认同。2005年,广东美术馆为他个人举办了《实验水墨画展》。由此,他的“实验水墨”创作也就基本上划上了句号。
20多年中,可以归入“实验水墨”创作的主要是3个系列:《“水面”系列》(获奖作品《泳》也可以归入这个系列),《“过客”系列》、《“混沌焦点”系列》等。以上3个系列几乎都是同时、交叉着进行的。采取多头绪并进、保持一种内在张力和兴奋度,也就成了黄国武的一种个人方式(或称习惯)并一直延续至今。3个系列中,2001年创作、完成的《泳》无疑是一件奠基性或称转折性作品,显得尤为重要。这件作品的获奖(全国第三届体育美展银奖),极大地提升了他的自信心,故其实际意义超过了上一次“全国美展”的铜奖。理由并不复杂:这件作品是他最早尝试反拨传统“笔墨意象”和“写生中国画”模式的成功之作。与《金龙宝地》相比较,它们几乎就是两个相反的创作思路:前者还只是守成中的创新,后者却已进入到了“实验水墨”的创作实践。所谓“实验”,体现在这件作品上的主要是抽象语言和表现性手法的巧妙运用。除此之外,这件作品还得益于对人物瞬间状态的“大特写”和夸张性表达,使得这件作品充满了激情并体现出了一往无前的勇者气概,从而深深地打动了读者的心。可见,成功并非仅仅是因为“实验性”出了“格”。
就他“实验水墨”的创作实践而言,成就最突出、反响最强烈的还要数《“混沌焦点”系列》。因为这个系列最能体现出与其他“实验水墨”艺术家的不同之处,亦即是他个人的“另类”特色。从整体上看,“实验水墨”艺术家不是走向抽象的思路,如刘子建、张羽、张浩、石果等,就是倾向了表现的思路,如李孝萱、晁海、张立柱、王彦萍、邵戈和后来的刘庆和等,这也成了整个“实验水墨”“两翼”展开的总体态势。黄国武却归入不了上述任何一翼,但又有着牵连:从使用抽象符号(如“马赛克”斑点)和大量水平或纵向的“线阵”来看,似与抽象性水墨有关;而从人物的表现、浓淡交错的墨层效果来看,他又具有了表现性特质。但他都不曾、也不想把任何一个方向贯彻到底,而只是想确立他自己的意义支点和语言组织的独立系统。
这个系列的意义支点就是“混沌”。画面上所描绘的“焦点”:古今人物的“共处”——应当承认,这既是一个独立的切入点,也是创作观念上的一次跳跃式“突破”(留待进一步分析);世俗场景的再现(如那些酒宴、赌场……还有画家记忆中的陈年旧事、故友知己等)。这一切都只是一些浮在表面的现象,而且是被“遮蔽”了真相和本来面目的假相。而在“马赛克”一般的符号背后,隐藏着的却是一只操控着一切的无形之“手”,即是所谓“混沌”的“主宰者”。这使我们想起了古希腊悲剧中的“命运”之神、曹禺设在《雷雨》中未曾出场的“第九个角色”……这也是古往今来,涉及“现象”、“命运”主题的一个常规性“配置”。如今,它被黄国武以“混沌”命之,就如同是“祭起”了一面“风月宝镜”,它的用意自然是要激发起读者对这一永恒命题进行重新阐释。而正处在急速变化中的中国社会,几乎人人都在追名逐利,过着噩噩浑浑的日子,同时也就停止了这样深层次的思考和追问。在“混沌”的现实中,艺术家的一切努力也许都只是无言的呼唤、孤独的守望,也许什么也改变不了,世界还会更加“混沌”下去,但又何曾抹杀得了那些“守望者”所奉献的一份精神价值?
在独立的语言组织方面,主要成就是两项:一是黄式“条状线阵”组织,纵横交错、似散漫而神聚、时而疾速时而舒缓,并於乱中求整。纯以“条状线阵”取代了以往常见的块面组织和轮廓线,看似“没骨”(古代花鸟画惯用技法),其实却暗藏笔锋,所以画面上的人物、器物依然显得坚挺而无軟遢之弊。这在“实验水墨”画家群体中,称得是独树一帜。
黄国武所独创的“条状线阵”以及淡墨的运用在《过客》系列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从而形成了一种相对鲜明的语言特征。这里尤其需要重视的是——淡墨。
董其昌当年曾认为:大雅平淡,关乎神明!“以淡为宗”——成为了中国文人画的一块基石,也书写着历代文人的精神史。自王维、董源起,直至明、清两代,便形成了一个崇高“平淡天真”“空灵超逸”的伟大传统。董源、马远、赵孟頫、黄公望、倪云林、董其昌、渐江等,皆为“平淡”(即是逸品)一路的圣手。究其根源,一是道学,而是禅学。进入近代以后,西风东渐,普遍地追求所谓的“视觉效果”即是所谓的“冲击力”(这在一个特定的层面说是合理的),加之功利主义盛行,心态普遍浮躁,便几乎是拦腰砍断了包括“平淡天真”在内的传统基石(脉络)。
黄国武之所以要重续这个传统,除了他对上述“平淡”传统有所偏爱、领悟之外,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社会动因和心里依据。社会动因是物质主义盛行,功利欲望急剧膨胀,导致了普遍存在的精神危机——空虚与迷茫,因而亟须寻找精神上的“补充剂”。心理依据是他个人遭际所带来的内心深处的一种孤独与寂寞。二者的叠加,便使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平淡”与“虚无”,正可谓:唯淡与虚,精神所寄。
具体的运用之妙,主要在于水的精准把握。分寸在于毫厘之间,水多则过犹不及,水少则墨韵出不来。所以,需要个反复操练的过程。其次在于层次的丰富、变化的微妙,这也关乎淡墨语言品位高低。如《过客》之三、之五、之六、之八、之十等,都已达到了挥洒自如、游刃有余的地步。一股股水润墨韵的冲淡、素朴、隽永的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腑,让人久久回味而生“余韵”。这也正是淡墨运用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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