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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春晓:“叛逆”的水墨

2017-01-21 08:59:42 

杭春晓:“叛逆”的水墨

黄国武《登峨眉》,240×200cm,2014年

  从试图摆脱对自然的再现,摆脱对文学、历史的依赖开始,现代主义仿佛青春期少年,总带着一点叛逆的“情绪”。为彰显自己对于权威的藐视,它推开传统的“篱笆”奔涌而去。然而,当告别传统的理性世界,转而痛苦地感受个体“自我”的时候,它最终又选择了形式主义理性来寄托自己飘荡的灵魂。于是,从对理性的反叛重归理性的怀抱,成为现代主义带有悖论色彩的历史宿命。这种悖论,亦如少年的青春叛逆。从某一角度看,它也是现代主义的一个核心基因。当它上世纪八十年代敲开中国大门后,便迅速与水墨发生共振,催生了不同倾向的形式主义革新。黄国武,无疑属于这一方向。

  翻阅黄国武的作品,《水面泳》开始的水墨“变异”,便带着一种“青春叛逆感”。他打破古典水墨的语言书写系统,同时试图摆脱二十世纪现实主义的政治叙事逻辑,选择出水瞬间的人物头像。这一图像经验,寓言式地传达了“突破”的欲望——从水下奋勇而上的瞬间,表述了“改变”的内在冲动。表面上,没骨法水墨与水花四溅的人物肖像的组合,带来水墨边界的改变,但实际却“写实造型”的一次化装舞会——水墨介入视觉的意义,落实为“别样”的修辞形式。于是,奋勇而出的水墨“突破”,在形式革新中获得了自身意义的表述。但依托于“造型”的形式变异,似乎不能满足黄国武的“水墨叛逆”。在意识到写实经验的“残存”后,后继的《水面》系列中,他进一步减弱《泳》中造型的“识别性”,更大程度地显现水墨语言自身的流动、组合。然而,亦如现代主义反理性的奋进始终无法摆脱理性的“幽灵”,黄国武《水面》背离“造型”的努力,始终还是笼罩着“造型”的“幽灵”。

  以形式为突破口,同时流连于“造型”,并非黄国武一人的“境遇”。早在《矿工图》“形式构成”与“主题创作”结合的努力中,这一问题便已显现。此后,水墨通常以两种逻辑加以解决:一、以“抽象代替再现”的进化论消解造型;二、回溯传统的形式语言,用以转换造型。显然,黄国武不属于这两种逻辑。他的水墨,始终在形式语言与造型系统的撕裂、游离中,寻找自己的“叛逆”方式。其中,《焦点》系列的出现,较之《水面》更进一步增加了叙事的复杂性来展开“叛逆”的冲动。传统水墨叙事方式,通常围绕自然在主体经验的意象化中展开,对象在画面中的呈现虽不以再现为目标,却以和谐融通的结构存在。但黄国武则采用冲突并置的方式对之加以改变。《焦点经典》中,古今混同的荒诞性成为叛逆叙事的重要手段。对黄国武而言,这种看似超现实主义的叙事,并非为了制造“反意识”、“反逻辑”的图像经验。恰恰相反,在古与今的分裂中,他习惯寻找某种行为相似性来弥合时间的缝隙。正如《焦点经典》(之二)中的音乐、《焦点经典》(之三)中的阅读等,都成为他重新“整合分裂”的叙事线索。所以,将古今并置的黄国武,更多是为了丰富叙事的单一结构,制造图像意义的形式多样性。也即,古与今看似割裂的内容因素,都是叙事方式获得“异化”的形式素材。

  从制造叙事因素的分裂,到重归叙事结构的整一性,正是黄国武所接受的现代主义叛逆基因的表征化,亦如其对“造型”的叛逆。理解了这一点,就很容易接受他的《焦点》系列从“经典”向“混沌”的转变。前期“经典(之三)”中与观看视频的动作呼应的面部马赛克,在“经典(之四)”中继续出现,并作为一种形式意义成为“混沌”系列中视觉意义的主体。于是最早具有画面互文意义的马赛克,转变为了“不确定”含义的视觉形态,并在“混沌”系列中成为“确定”的视觉所指,与“混沌”的作品名称构成稳定的视觉结构。无论现代人的面部马赛克,抑或古人的面部马赛克,这种现代生活中的视屏经验成为画面点题的视觉形式——“焦点”与“混沌”的悖论体验。配合看似无序的块面化水墨,黄国武制造了一种视觉上模糊、迷茫的感官感受。而这种情绪,正是现代主义叛逆精神的天然衍生品。

  就此而言,黄国武的作品无疑是受到西方现代主义影响下的水墨经验。此类创作不满足于传统,带有一种叛逆精神,并试图通过形式表达的“突破”来完成水墨系统的改造。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形成了多种水墨“现代性”的探索路径。其中,从“抽象水墨”到“实验水墨”,是将形式主义理性贯彻最为彻底的类型。此外,在绝对形式与具象表现之间徘徊,且试图将两者加以调和的创作类型,则更希望在意义封闭的形式抽象之外,寻找某种与主题、意义重新链接的视觉结构。黄国武,属于后者。他没有选择形式的抽象极致来获取“现代性”,而试图将形式因素转化为对于传统结构加以“破坏”的视觉组件。于是,他的作品在看似中间地带的状态中,显现了水墨寻求“突破”的内在动力——来自现代主义的叛逆基因。

  当然,叛逆的表达不仅体现为水墨传统的背离,也显现为对于自己的重新审视。基于此,黄国武的创作不会稳定在某种特定的形式表述中,而处于不断“异化”的过程。或许,《水面》、《焦点》系列之外,《过客》系列的出现,正是这种“异化动态”的形象体现。并且“过客”一词,仿佛正是这种叛逆状态的精神隐喻——从原点出发之后的不断“漂移”。

  2014年2月10日于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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