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十方《五好家庭》NO:02,布面油彩,150x120cm,2011年
每次,我都是以走亲戚的心情站到梅十方的作品前,胖大伯的汗衫,傻舅子的手串,向林嫂的鼓鼓眼,贺仙姑的毛线针……三两人物,被一个大道具拴成一隅气场,七八个小道具,如同扔进画面的石子,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地让你着迷。在大面积留白的背景衬托下,呈现出话剧舞台的定格效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略带夸张,给目光打了一针兴奋剂,让人性以一种更有力的方式凸显出来。
我们都是野草
这是强奸句式,因为也没征得野草同意。这却是公理,一切比喻皆合法。
我们都是野草,我们是大多数。无论沉默的大多数,还是孤独的大多数;都是从来的大多数。野性的野是从来的,草民的草是从来的。野的重口味是荷尔蒙的原创,草的低姿态是地平线的天涯。野草中潜伏着各种上半身各种下半身,各种高烧各种低调,各种丰满各种骨感,各种尘埃各种块垒,各种空、各种色,还有我们丢失的内裤和纸巾。
所谓野草,就是不断被刈除,不断被践踏,不断被拆迁,依然生机盎然的存在。文明在圈养中养膘,野草何以幸存?梅十方对这种悖论,有一种上瘾的关怀。临渊不退,就地结网,只因自己的影子就在渊中。
故事,在野生料子遭遇圈养款式时发生。任何对峙都是暂时的,起承转合的套路,我们只剩下三板斧:抵抗,转化,消化。思想的抵抗就是焦虑,行动的转化就是创作,人生的消化就是活着,甚至,死了也活着。
现代让土豪理直,后现代让人渣气壮,梅十方无需注册便化身野草,用自身度量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与其说这是自我救赎,不如说这是天人一念。一念很少,也很多;一念很轻,也很重;掂量掂量,我们最终有几念?
野草!野草!是呼唤?是诘问?是哽咽的诗句?是春风的快递?
春风行旅,野草心情
梅十方画的都是野草,从冷眼洪荒,到咏叹底牌;从万花皆寂寞,到一叶可知秋;从归纳根部的宏观沉默,到演绎枝间的微观婆娑;或俯或仰,都和泥土有染。他并非囿于歪瓜劣枣的算盘,勾销其它对象的承兑,而是他五音不全的抒情,只有在这里是最美和声;也只有这些野草的断弦,能源源不断翻过他的心坎,他皱巴巴的烟头,黑黢黢的茶盅,一扇开关随意的窗,一把坐忘材质的南官帽,每个角落,都是闷骚者的构图——灵感窜入画布,犹如冷香飞上诗句。
在这个意义上,我说他的精神太阳是野草,艺术月亮也是野草。如何装修画布,如何经营位置,如何烹制形色,他都努力葆住那野的味、草的道。在人类城市化断头路上,这种弥足珍贵的火候,正是抵抗的利润。他对画面感染力的管理,七分控制,两分唤醒,还有一分,是妙手偶得。这个七二一模型,应该能出一部专著。
去野草化
个人性就是社会性。
这话,布迪厄不说,梅十方也会说。
再大的社会文本,也只是个人的一盘菜;再牛逼的个人,也只是社会的一个喷嚏。梅十方不执着于理论鼓点的强弱拍,社会性和个人性在他的笔下做无缝对接;艺术的野草和野草的艺术,在他的画布上相依为命。
野草如灰烬之无,如天地之有;野草是开始,也是结束;野草亦本,亦末;见微知著就完事了么?艺术的肺活量取决于想象,想象的线牵在现实手中,而现实中的野草,历经了千万年的去野草化历程,呈燎原之势。揪住野草不放的追求,越自觉,就越被深深打上怀旧烙印。这可不是梅十方的野草范。于是,思想的去野草化,成为一场静悄悄的升级。升级路上的呼啸风景,不是失败,而是失望。
失望说明你还活着。
政治家研制失望的解药,哲学家探究失望的源流,经济家统计失望的数据,社会学家建构失望的模型,而发现失望的乐趣,是艺术家的事。人间最生动的,莫过于不如意,千百种生动的失望,千百种生动的苦逼,千百种生动的无奈,个中冷暖,你知趣吗?
梅十方将日常刨出来,生动经验和草根庸常嫁接,用直觉主刀过敏的创口,用理性编制失望的报表,用侧身消解现实的残忍,时冷时热,调侃非暴力的底线。他在灰色领域和阳光地带中四处游荡,残留在枕叶中一道道微痒的影子,拉拢了他的耳朵,搅拌出他的共鸣,发呆都显得更为坚定。痒比感动更能白头到老,痒,是最高级的心动。对吧,你也痒过。
梅十方如同抱布贸丝那个家伙,从诗经里爬出来,为我们笨拙地搔痒。用俗的生存经验,打通雅的美学关节。雅俗共赏的可能,从来不是欣赏者提供,而是艺术家的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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