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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很好 —— 矿工画矿工随笔

2017-01-30 09:36:11 

活着,很好 —— 矿工画矿工随笔

  一、活的很特殊——我们面对生存的环境

  我在徐州煤矿井下干了8年的采煤工,后来才鬼使神差的进了中央美院。几十年来没有离开煤矿,始终都在我的父老兄弟身边,清楚矿工们是怎样活着的,因为我自己就是矿工。旧时期的落后,日寇的掠夺,煤矿工人的白骨累累,堆满了多少个“万人坑”。解放后煤矿的条件不断改善,但冒顶、瓦斯、水灾、火灾等还是无法避免,多少“阶级弟兄”牺牲于矿难。平时的劳作在地球深处八百米下,远离阳光和空气,黑暗、潮湿、混沌、恐怖,就是个地道哦鬼域。轰鸣的铁罐笼把活着他们送到地下,再把还活着的他们拉到回人间,矿工每一天,就这样来回于 “人” “鬼”之间。

  从勘探到投产,一片荒芜变成一座座独立雄伟的矿山,天南海北的一群弟兄,住在棚户区,养着孩子老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数的年轻生命已随煤块而去,健在的老矿工白天抱孙子晚上二两酒。虽说他们的生命按天来计算,照样有着自己方式的吃喝拉撒、婚丧嫁娶、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煤矿实实在在生活着特别懂爱的黑灰色族群,悄悄衍生和彰显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文化,往往成为被人遗忘的一个独立的部落。之所以说煤矿工人是“活得很特殊”,是生存环境决定了生存意识。恶劣的自然环境、超凡的劳动强度、独立的生活区域,煤矿形成了千坚韧、豪迈的性格,也造化千百万名宽容、无私的奉献者。即便劳动艰辛、矿难频发,但父亲、兄弟、儿子前仆后继,矿工的命运和煤矿乃至我们所有的人紧密相连,相互依赖着延续和发展。作为生命的亲历者和体会者,贡献者和殉难者,卑贱者和高贵者,矿工更有权力去谈论生命精神,更明白为什么阳光和空气比金子还贵重。

  巨大的压力使每一个生产者产生了异乎寻常的自身力量,正是这粗野的力量和大自然对话过程中,浇铸成特殊的生存原型和艺术原型。我画矿工不是偶然,早期作品也就是这些矿工肖像,白牙、白眼,黑脸、臭汗、比较原生态,算是情感宣泄的阶段。我用他们在井下的绰号命名了作品的名字,《陈大筐》、《老党》、《两个矿工》、《坐着的矿工》、《零点交接》等,那是活着的和逝去的兄弟,也是我自己。

  二、活的很重要——我们有理由和尊严

  血缘关系是无法选择的,出生70天我被父母亲抱进贾汪煤矿,一天一天在煤矿长大,生生死死60年。对于煤矿,我恨他,我爱他,纠结和依恋。母亲般的抚养、父亲般的影响,煤矿教会了我求生的愿望和本领。每当听到社会上关心矿工弱势群体的报道,每当我看文艺界关注矿工小人物的作品,明知大家都是心存善意,切身感受到煤矿工人劳动的艰辛并心生怜悯,也是社会进步的表现,从心里感谢所有人对煤矿和矿工的关注。但是,不免会出现本能的心理反弹,不得不说,感到更多的是刺激与耻辱。有真正的感情和爱,才能真正的投入和真正的无私付出,矿工燃烧自己的血和汗,养活爹娘和孩子,养活所有活着的人,他们承

  担的社会责任也许比我们还重要,自然应该获得世人的尊重。人们应该感谢他们,共和国应该感谢他们。现实生活中,虽然没有真正获得和享有“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待遇,可他们有平等劳作和享用的权利,没有城市贵族般的奢华和贪婪,生存的实在却赋予了天然,矿工可以苦、可以累、甚至可以死,但绝没有被漠视和藐视的理由,他们也是生命之王。同样圣洁的生命,矿工活着有自己的理由和尊严,芸芸众生,谁都没资格居高临下?“生命的质量在于善良的天性和高贵的心灵”矿工并不可怜,可怜的可能恰恰是我们。尊重万物就是尊重自己,涉及别人是个忌讳,可就一个艺术家的出发点而言,如果矿工还只是情感媒介和心里模特,不免有些肤浅;如果当作是猎奇的对象和换钱的途径,那就该怜悯自己的良知了。要对的住活着和死去的矿工兄弟们,这是必须的。没有生命就没有了尊严,没有尊严又抵消了生命的意义。此后的《方的太阳》、《五个矿工》、《矿难来临》、《抗争的矿工》、《心中的呐喊》、《经历者》等作品,就是要直抵生命的意义。作品表现一群凡人英雄惊心动魄的场景以及对生存极端渴望的精神迹象,同时彰显了挖煤工人抗争环境的坚韧姿态,借行内的话说,这批画可能隶属悲剧英雄主义范式,其实是自我平日被压抑的情感爆发和内心救赎。这是必然的因果。工作中几乎都是在含着泪完成的,时时浮现出的心惊肉跳,不时的要因泪眼模糊而停下工作。眼泪当然不能遮掩艺术的欠缺,但完成的画面可以使我等距离对视矿工,面对他们苦涩的身躯和善良的心地,感受画面散发出的强烈热流和温度。如果说中国文化海纳百川,那么煤矿就是黑色的湖水,把一切都浸染的漆黑,给我们保留着最起码的体面和最干净的心灵。

  三、活的很自然——我们笑对生与死

  我是一个画了一些“矿工”的矿工,当艺术家和矿工的身份参杂在一体的时候,对所谓的矿工画家来说,活着的方式和身份既清晰又模糊。我的煤矿朋友中,有国家栋梁,有普通矿工,有腰缠万贯也有一贫如洗。虽然身份、地位、贫富差异,但我相信他们身上都会烙下煤矿的永恒印记。一旦真的踏过几次的鬼门关,谁都会思考生与死的意义,会不自觉的各自承担起一种躲不掉的责任,这不同于通常牵强夸张的那个社会责任,想通了个人置身于生命依存之中的脉络,自然会对生命有个态度。人生态度是生活教会我们的,不论是否明朗,事实上人人都有态度。生存环境和方式不同,产生的生活态度肯定不同。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怎样活着和活得怎样取决于态度,艺术品的核心价值也取决于态度。中国人对死亡和痛苦的主要表达方式,历来就是回避死亡和痛苦。清明的祭奠和踏青是同一个项目,祭奠逝者的离去,珍惜美好的今天,这是民族的深刻、智慧和经验。艺术家需要睿智的更换思考角度,表现主义,悲剧主义、英雄主义只能沦为一个阶段和起点。于是,作品要把难以回避的惨烈掩埋起来转化为深刻的隐痛,从表面化的情感表述转化到内敛式的生活描绘,像矿工用煤电钻打眼一样,画面开始向心窝子里钻,去体会流淌在身体血液里的审美。

  苦菜花是中原地区最常见的一种野花。花是苦的,但它的根是甜的,还能治病救人。煤矿是大自然的组成部分,矿山的每一个场景、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上下班的每一个矿工、工作中的每一个道具,都是那样的鲜活、沉甸、感人,犹如天地之间的一草一木。大口地吸气、拼命地抽烟、使劲地灌酒、无厌地谈女人……,矿工一滴滴泪水和一张张笑脸以及宽容的内心融为一体,是那么本能的高贵和和无暇。他们是矿工, 手捧着生命的每一天,和所有人一样有哭也有笑。我也是矿工,既然老天让煤矿结缘,又一不小心上了艺术“贼船”,画矿工就是天意。没有“真”的作品不称之为作品,没有“爱”的作品是苍白的,对深爱的人表达是件为难揪心的事,但是经历左右着你,天意难违,我只能终身和矿工在一起。曾试过去画那阳光明媚、去画那心旷神怡、去画那世外桃源,可最后还是画了《班中餐》、《罐笼前的矿工》、《单身汉》、《生气的矿工》、《工具房里的矿工》、《唱歌的矿工》、《瞅人的矿工》等作品。创作中我的心一直在颤抖,嘴里老念叨着“张老三李老四,兄弟好想你”。想想当初兄弟们和我一起挖煤,现在又陪伴着我一起完成作品,怎能不动容。我很喜欢这个时期的画,会把完成的作品拿出来,看着他们的眼睛,摸摸他们的手,拍拍他们的矿工帽,拉拉他们的雨衣,和他们聊聊天……宁可眼前不是一张张画,期望他们一个个能从里边走出来。同命相连,患难与共,我们的人和作品永远铐在了一起,这是命。

  四、活的很历史——我们为自己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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