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啸：当手术邂逅艺术

　　很多人表示看不懂跨界艺术家韩啸最近在济南进行的一场名为“丰胸”的行为艺术表演，他们所质疑的是一场在医院司空见惯的手术行为何以冠以“艺术”的名义。甚至有好事者联想到韩啸作为济南韩氏美容整形医院院长的身份以“艺术的名义”进行炒作。在我看来，“质疑”与“肯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次“行为艺术”事件作为一个整体所传达出的深层思考，能否激发出对于新的“行为艺术语言”的探索与讨论，这才是有意思的。剖开来看，单纯将韩啸进行的丰胸手术称之为“行为艺术”是有所牵强的，丰胸手术行为——对身体的改造——批评家研讨会——媒体报道——网络直播——大众心理，这几者之间的联系与融合恰恰构成了韩啸整体行为艺术的艺术语言，我称之为具有“社会话题效应”的行为艺术。

　　客观来说，当代艺术发展到今天，其日常性、生活性与艺术性之间的界限日益模糊，以身体为主体媒介进行艺术创作的“行为艺术”，表现尤甚。由于是以自身身体为主体媒介，“行为艺术”与“行为表演”之间已经没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未曾经过专业艺术教育的大众很难区分“行为艺术”与“行为表演”或者“行为秀”，大众感兴趣的点在于行为本身。在韩啸这个“行为艺术”里面，大众感兴趣的在于窥视丰胸的整个手术过程以及满足心理对于丰胸手术的神秘感消解。如果韩啸仅仅做到这一步的话，这只是一个手术表演，恰好的是，韩啸为这场“行为艺术”的创作做足了功夫，先是邀请到当代艺术圈知名批评家撰写文章进行学术研讨，接着创造条件为这场“行为艺术”进行史无前例的现场直播，我在现场注意到一个细节：还有人民警察的“保护”，这与其他行为艺术经常遭到警察的干涉与驱逐是大相径庭的。所有的这些，打破了专业人士对于行为艺术的传统认知，诚如段君等批评家说的那样：韩啸的行为艺术追求的是艺术的破界。自从杜尚将小便池不加任何改造只签名堂而皇之的搬进美术馆之后，“以艺术的名义”似乎成了免死金牌，国人在逐步接受这种观念的同时，不能忽略的一点是：在实际情况中，国人的态度是偏向于保守的。从韩啸的《手术》行为不被了解可以看出，貌似接受前卫的观念其实是很狭隘的。韩啸曾说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想表达我自己的观念看法，我一直用一种做艺术的心态来实践着我的艺术行为。以读书求解、踏实稳步的方式去一步一步探索着我的艺术表达、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反映我的思想观点，映射出一个真实的自我，这就足够了”。

　　行为艺术利用身体媒介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利用自己个体的身体进行创作，如朱发东的《寻人启事》、谢德庆的《打卡》、宋东的《哈气成冰》、何云昌的《一根肋骨》等，他们均是利用自身的身体诉诸艺术观念;还有一种是利用自身的身体与他者的身体配合完成整个行为艺术，如艾未未的《童话》、左小祖咒、张洹等人的《为无名山增高一米》等。韩啸的“丰胸”行为艺术即属于后者。在此行为艺术中，韩啸和丰胸的对象不再是医患双方的关系，他们共同构成“被展示、被观摩”的视觉对象，日常的手术行为不再“日常”，它将固有的手术概念置换、消解掉，也就是说，此手术不再具有客观实用功能，它附加了更多的精神属性 。知名批评家王林在《行为何以能够成为艺术》一文中提到，正常行为的陌生化是其产生非日常意义的基础，行为艺术不是装疯卖傻，不是做神做鬼，不是心血来潮的动作，更不是故弄玄虚的自我推出，它是严肃的起于自身而超越自身的交际活动，如此来看，韩啸的“丰胸行为艺术”，发轫于韩啸日常进行丰胸手术引发的社会学思考，成熟于“丰胸手术”背后的非物质化考虑。这种思考与考虑，来源于韩啸对于社会中普遍流行“美”的深刻思考与自我见解。

　　在此行为艺术中，被实施手术行为的对象与进行操刀手术行为的韩啸无疑都进行着一场“较劲”与“心理暗示”，因为丰胸行为艺术才开始到结束，都被摄像机全程的拍摄记录并通过网络途径现场直播，网络直播手段的介入，在“行为艺术史”上是罕见的，因为现场直播意味着每一个细节都被捕捉并放大，意识着全世界的观众都可以通过上网同步感受，每个群体、阶层都会通过同步直播进行心理感受与视觉评论，丰胸行为艺术的实施主体的心理活动与受众者的心理活动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这就弥补了行为艺术以往只能通过“图片”进行艺术鉴赏的缺憾，将行为艺术的艺术语言“现场性、直接性”展露无遗。也就是说，韩啸的《手术》在某种程度上，拓宽了行为艺术的外延。这也恰如批评家段君所评论的那样：《手术》不仅显示出外部能量对当代艺术发展的推动作用，更在于它提示出，中国固然要有好的医生、法官、律师，更要有既熟悉技能又深通学理的有识之士，以便从根本上更深刻地感化社会。

　　作为一名整形美容专家，韩啸对于人的基本身体结构无疑是熟悉的，对身体的改造、满足人对美的追求的欲望驾轻就熟。作为一名艺术家，韩啸《手术》行为最后的视觉呈现效果与影响，却是不可控的。在麻醉状态中，《手术》实施对象的意识完全是不清醒的，然而通过网络直播，目睹整个手术实施过程的“爱美女孩”，对于一贯追求的“隆胸”却会产生恐惧与游离，因为直播会赤裸裸的将血腥的隆胸手术展露无遗，这个过程对人的心理以及视觉都是一个考验。对“美”的追求与目睹追求“美”背后的代价会造成一种矛盾，而这种矛盾恰恰构成韩啸独特的行为艺术语言：他解构了传统认知中对于身体美的概念，是对“自然即美”的反驳。在此，隆胸手术的功能性会成为一种桎梏，身体的意向性成为韩啸苦心经营的美学观点，潜移默化生成一种仪式感，这种仪式感，既是韩啸对于多年所从事行业的尊重，也在进行一种内心挣扎。行为艺术从更本质的角度看，它不仅是关于行为的艺术，而且是关于行为制度的艺术。从这个意义上讲，行为艺术是对人的同情和关怀，是对人的行为自由更是对人的精神自由的投入和关注。追求美是人类的自由，然而这种自由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常人难以接受与理解的，韩啸能够深知此点，他不想破坏别人的自由，却又在改造别人追求美的自由的过程中产生了困惑、压抑、焦虑甚至自闭。于是，以艺术的名义和方式，是韩啸摆脱困境的首要之选。由此看来，韩啸《手术》行为具有了更多的社会学形态：它将血淋淋的过程呈现，经由网络直播与观者互动，传达出非审美性的视觉内涵，行为艺术中之所以成立，是以其私人化的个人体验来揭示社会中存在的问题以及需要提出的问题，传达出行为艺术的“涵义审美”。换言之，行为艺术的动机很重要，不重视普世价值只注重自我感受的行为是称不上行为艺术的，艺术介入社会，才具有其当代的意义。韩啸《手术》行为所介入的，不仅仅是现在流行的社会审美趋势，更多的是进入一种社会公众的心理空间，它的非日常性、参与性、事件性以及争议性，都构成了韩啸在用生命的体悟做艺术。按照批评家王春辰的话说：艺术对于韩啸，是生命的一体两面，身体的存在不仅仅是肉身所有，而且是我们一切人文关怀与社会对焦的主体，因此，艺术为他提供了最大限度的空间去展开整形之上的深度思考与问题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