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冲《凹凸》纸,120x408cm,2013年
秦冲《丢失》纸、烟 ,600x133cmx24,2001年
实与虚,是中国传统美学评论艺术作品的常用术语。虚实结合,是优秀艺术作品的重要标准。就像清代画家笪重光所说的那样,“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妙境,就是优秀艺术作品所达到的境界,它是借助虚实结合的方式实现的。
我们是否可以用传统美学的术语和理论,来解读和评价当代艺术作品?表面看来,传统美学与当代艺术之间相隔有距,但是只要经过某种转换,传统美学的术语和理论仍然可以适用于当代艺术作品的解读,尤其是适用于那些对传统有深入反思的作品的解读。秦冲的作品,正是建立在对传统的反思的基础之上。正因为如此,运用传统美学术语和理论来解读秦冲的作品是恰当的。更重要的是,这种解读有可能将当代作品与深远的文化传统联系起来,形成复杂的互文关系,激发丰富而深邃的意义和遐想。
秦冲作品对虚的表达,最直观的形式就是把形象画虚了。在近来完成的“记忆”系列油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西方美术史一些大师的作品如梵高的《向日葵》、蒙克的《呐喊》、米勒的《拾穗者》等被做了模糊的、虚化的处理。与中国传统美学用虚来表达一种美学意境不同,秦冲用虚来表达一种观念。这里的虚,具有多重意义的批判性和自我反思性。像秦冲这个年纪的艺术家,都是在追求西方艺术大师的脚步中成长起来的。但是,西方艺术大师的作品,对于从未出过国门、从未看过原作的中国艺术家来说,其实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迹。总之,西方艺术大师的作品,对于那些效仿他们的中国艺术家来说是残缺的、模糊的。秦冲后来旅居欧洲,对西方大师的作品有了近距离的接触,逐渐获得了他们的清晰而完整的形象,而过去的印象的残缺性和模糊性,就显得更加明显了。许多中国艺术家都是在对西方艺术大师的作品的误读中成长起来的,包括秦冲自己。绝大多数中国艺术家仍然生活在残缺和模糊的印迹之中,而不觉得它们是残缺和模糊的,而秦冲则拥有两种不同的经验和印迹,可以感受到它们之间的冲突和张力。秦冲作品中通常有某个局部显得更加清晰,也许他想传达的正是他内心深处有关西方艺术大师虚实印象之间的对比与冲突。对于秦冲这个系列的作品,我们也可以做这样的解读:当代中国艺术家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西方大师的阴影。即便这种阴影是残缺的和模糊的,它们也成了中国艺术家回归自身文化传统的巨大遮障。无论做那种解读,秦冲这个系列油画作品中对西方经典作品的虚化处理,都指向了对艺术自身的反思。只不过这种反思不再属于美学的范围,而具有更多的社会学的意义。
从中国传统美学的角度来看,秦冲作品中的虚主要表现在大面积的留白。秦冲近来创作的纸上水墨作品“无所谓”系列,就是由随意画出的线和大面积的空白构成。留白在中国传统水墨画中非常重要。正是通过恰到好处的留白,我们可以从作品中感受空灵飘渺的意境。但是,秦冲作品中并没有这种意境。像秦冲作品中那种抽象的、克制的线条,在传统中国画中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秦冲用极简主义和随意性,解构了中国传统水墨画中的密码。秦冲的作品是纯视觉的,属于当代抽象艺术的范畴。在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了秦冲艺术的批判性。这里的批判性不是指向西方经典,而是指向中国传统。中国传统水墨中那些神秘的微妙性,在这里被任意简化的线条给冲淡了。但是,秦冲并没有像一些当代抽象水墨画家那样,为了突出个性而追求极限经验,如不断重复画同样的点或者线。秦冲的作品一方面没有传统水墨那样丰富,另一方面也没有极简主义那样简单,在秦冲看来,这两种倾向都有些过于做作。秦冲在他的作品中追求的,如同作品的题目所标明的那样,是“无所谓”。传统水墨和当代极简主义倾向的水墨,都过于“有所谓”,从而给人过于紧张的感觉。秦冲的作品,希望能够达到真正的解放,摆脱任何艺术法则的束缚,无论这种法则是传统的窠臼,还是当代的习气。向往自由和自然的艺术,首先必须从艺术自身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然后才能谈得上从其他的社会限制中解放出来。
秦冲对虚的第三种表达,是在《过去-未来》和《生日》等装置作品中所采取的火烧纸的方式。它们是对中国传统美学中的虚实、有无和黑白等关系的最朴素然而又是最前卫的表达,同时也是秦冲追求的那种“无所谓”美学的最有效的表达。火烧纸是一种自然过程,它所留下的痕迹是自然的痕迹。秦冲努力追求的那种“无所谓”状态,在这种自然痕迹中达到了高潮。如果说在“记忆”系列油画中,虚是通过加法的方式实现的;在“无所谓”系列水墨中,虚是通过不增不减的方式实现的;那么在火烧纸的装置中,虚是通过减法的方式实现的。在这三种关于虚的表达方式中,减法的方式显得更有东方气质。冯友兰曾经指出,像禅宗之类的中国哲学特别善于用“负的方法”讲形而上学。
通过与中国传统哲学中的“负的方法”和中国传统美学中的虚实观念的关联,秦冲将他的艺术根植到中国文化传统之中。但是,秦冲并不是简单地挪用传统文化的符号,而是将传统文化中的精神创造性地转化为当代的视觉语言。在经历了全盘西化和后殖民之后,在秦冲的艺术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艺术家的真正创造性,一种基于中国性基础上的创造性。也许只有这种基础中国性基础上的创造,才能称之为真正的中国当代艺术。
2012年4月15日于北京大学蔚秀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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