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的雕塑艺术源远流长;从两河流域、埃及到希腊、罗马,可谓一脉相传,留下的作品极多。撇开建筑艺术不谈,这段时期西方的绘画、浮雕与圆雕主要用于描绘神明、神话、帝王肖像与事迹,所以看起来相当「写实」。尤其希腊的雕塑,对人体表情、肌肉、骨骼的描绘,更达到了逼真的程度。
图1所附的劳孔父子像(Laocoon and his sons),是希腊化作品,完成期间约为公元前170到50年(170-50BC),现藏于罗马凡蒂冈教廷。
图1
劳孔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Troy)城的祭司,他警告特洛伊人不要接受藏有希腊军的木马。想藉木马攻下特洛伊城的希腊诸神,恐怕阴谋失败,于是派了两只大蟒缠死劳孔跟他的两个儿子。这件雕塑忠实地表达了神话的内容,也显露出准确的人体解剖知识,可谓栩栩如生,是西方艺术史上的一件重要作品。
相对于西方以「说故事」为目的的造型艺术,中国史前到商、周时期的艺术则大异其趣。这段时期中国的艺术以配合祭祀为主要目的。例如图2 所示良渚时期的玉琮,即为当时祭司所使用之礼器。上面的神面仅以简单的线条与圆圈来表示冠、眉、眼、鼻,至于嘴巴也只显出上唇,下巴略去,代表巨口大张(图2.1)。
图2
图2.1
图3所示者为商晚期的青铜觥,是酒器,也是祭祀的礼器。这些祭祀礼器,是用以沟通天地、鬼神与祖先的媒介,所以必须显得神秘、庄严,具备镇慑的力量。要达到这样的要求,就必须脱离写实,用高度的想象力来创造意境。例如商周青铜器上常见的饕餮纹,就是创造出来的;现实中并不存在这样威猛的动物。图3.1觥盖前的兽头,也是创造出来的,不是任何真实动物的写照。
图3
图3.1
礼器要显得庄严,就必须「含蓄」。含蓄就是,表达意思的时候,不过度展露细节,而让接受讯息者用自己的想象力来完成这个表达。对雕塑而言,含蓄就是制造张力;力虽没发出来,却让人感觉得到有力量蕴含在里面。所谓「不怒而威」、「蓄势待发」等等;这个「威」或「势」,不是夸张外露的,需要细细观察才能体会。含蓄的作品耐看,不含蓄者,多看两眼就索然无味。我们看上述良渚的玉琮跟晚商的觥,在造型与线条上都很含蓄,因此显得庄严、耐看。
从上面举出的三件雕塑作品,我们可以大致看出中、西古代美术的分野。西洋古代美术注重所谓「自然的再现」,以求达到叙事或描绘的目的;中国古代美术则重想象与意境,以传达祭祀所需的神秘与庄严。
由礼器导引出的美术精神,即轻写实而重意境、喜含蓄而厌轻浮,变成中国美学的传统。中国美学视为禁忌的「俗」、「媚」、「火气」等等,都跟过度写实、或不够含蓄有关。中国文人作画,也都以「写」来称呼;说「画」则嫌俗。李可染有一幅黄山图,上面题字说「归来写其意,未做地理志也」,就是声明,这画是写意的,不是写实的。
中国这种内敛的美学传统,有时会被外来的影响打破;唐代是一个显著的例子。图4所示的天王俑,脚踏三鬼、威猛怒吓,三鬼中绿鬼痛苦哀号(图4.1)、白鬼咬牙力撑(图4.2),另一个蓝鬼在背后气喘吁吁(图4.3)。如此情感奔放、表情夸张的作品,有悖于中国古代美术传统,那是从哪里来的呢?
图4
图4.1
图4.2
图4.3
图5是一个紫石的雕塑,名为Chakrapurusha,他是法轮的化身;执法轮的,是印度教三大主尊之一,保护之神Vishnu。图5所示Chakrapurusha头上的手,就是Vishnu的手。
图5
图6比较Chakrapurusha与天王俑的姿势,可以看出两者十分接近;图7比较Chakrapurusha与白鬼的胸、腹、肚脐,两者的表现手法也如出一辙;可以明显看出两件作品的相互影响。
图6
图7
这尊Chakrapurusha来自六至七世纪的Gandhara(犍陀罗)地区,也就是今天阿富汗与巴基斯坦接连的地区。犍陀罗的雕塑艺术受希腊的影响很深,此影响是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到此所带来的。图4的唐三彩天王俑,则是盛唐时的作品,创作时间约为七到八世纪之间,比Chakrapurusha创作的时间晚。因此我们可以据此推论:希腊雕塑风格影响了犍陀罗地区,而犍陀罗的雕塑又影响了唐代。所以这尊天王俑可以说是中、西美学会合交流的作品。
如果我们再比较一下劳孔父子与天王俑,两者不仅雕塑技法都深受希腊化的影响;题材竟也颇有相似之处。劳孔父子三人遭到蛇咬,唐三彩则是三个鬼受到践踏。劳孔父子以死终结,三鬼则只是受罪,没有死亡的惨酷。劳孔父子非常逼真,让人惊恐;而三鬼系想象的,颇有逗趣的成分;尤其背后蓝鬼夸张地喘气,令人发噱。引发劳孔父子遭到蛇咬的希腊诸神没有现身,天王俑不仅现身,还展示了威风八面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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