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是德国19世纪浪漫主义风景画的代表,现今还是德国艺术精神的代表。当学界长期讨论着弗里德里希的“悲剧风景”、宗教风景,还有民族主义反抗者身份的时候,一个颇为显著的绘画特征却被归到了附属位置,那就是画中反复出现的“背影”图像。
这种背影人物在德语中叫“Rückenfigur”(背部人物),英语中将其称为“rear-view figure”(后视人物)。在以往材料中,人们常常提及这种现象,但只将其作为捎带的只言片语。
国内对其画中背影大致有两种解读。一种认为,这体现了一种孤寂的崇高感,传达了画家“对彼岸世界的向往之心”。 01第二种则认为,画家将自己投射到背影身上,是为了体现人的渺小,“源于对自然崇拜的无限扩大”。 02
英语学界更明确的将这界定为一种匠心独运。几本英文专著都对背影问题做了集中讨论。有的将他的背影海景画视为一种原创的浪漫主义图示,点出这是一种被长期忽略的前所未有的重要贡献。还有晚近研究指出,画中背影作为“第二层观察者”,营造出一种寂静的平衡,既不影响风景的主要地位,又暗示了外界对他的观看。
其实,除了以上角度,背影本身还包含了两个方向的指示:一个是背影面向的自然景观,也就是观者的对面,是画内的广阔世界;另一个,是与背影处在相同立场的人本身。这两方面的交互和对立关系便是贯穿本文始末的主要关注点。
弗里德里希现存的作品(包括他早年的练习稿、写生草稿以及成型的油画)共三百多幅,其中,风景画贯穿了他的绘画生涯始终。
1.1. 广阔天地间的小人物(1807-1817年)
1807年,弗里德里希33岁时才真正开始了他的油画创作,就是从这时开始,他的画中出现了第一种背影。这种背影表现为:辽远壮观的风景画中点缀着非常小的人影。1809年的《海边修士》(图01、02)就是个中代表。
图01/《海边修士》 1809年 柏林国立美术馆藏
图02/《海边修士》(细部)
此画采取横向构图,将画面分为陆、海、空三个部分。陆地和海面成为了一体,加在一起占了整幅画面的四分之一,表现出天空和海陆之间的显著对比。这令本应处于远景的天空呈现出扑面而来的压倒性气势,已不局限于传统风景画依循的标准透视规则,而更具浪漫主义的冲突感。
修士形象占比很小,但被设置在很显眼的地方。他处在长边的三分之一处,为画面增添了灵气,又不影响整体的平稳。同时,这个小人构成了画中唯一的纵向单位,视觉上极小,却正好贯穿海陆,就像用针线将两个色块缝在一起时形成的线脚。这种精致的构图方法视觉效果突出,也很容易传达出人的渺小和自然的神圣伟大。这正是众多研究者对这个人物的一致解读。
人物穿戴呈修士模样,他面向大海和地平线,双手交握于胸前,呈微微颔首祈祷之态。有人关注到画家作画时的自我定位,“弗里德里希在这里把自己画成一位圣方济会修士,面对气象宏伟的大自然进行沉思和体验。” 03这种说法认为,弗里德里希将画中的小人物设置为自己的替身,是个人情感在画面中的投射。
1.2. 中等大小的多人背影(1817-1840年)
1817年,弗里德里希认识了他的妻子,从此,他的画里出现了对人物背影的重点描绘,并形成了独立且固定的原型和模式。
资料中有一些关于画中人物身份的指认,往往与弗里德里希作画当时的生活、交往有关。这显示出,他不再只身一人陷于孤寂的信仰中,而是变得柔和丰富,进入了温馨的日常生活。
在此情形下,弗里德里希的风景中出现了两种新的人物表现形式。其中一种是将人物稍稍放大,并增加人数,如《海边的月出》(图03)。
图03/《海边的月出》 1821年 柏林国立美术馆藏
这幅作品作为有月亮的海景画,集中概括了弗里德里希现阶段的构思。
海岸线设置在接近画面二分之一处。其海陆空的划分方法与《海边修士》非常类似,只不过陆地和海洋被大大加强,天空则被压缩,同时出现了“月亮”这个光源,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近景的礁石和上方遮挡月色的云层边缘,较《海边修士》阶段的横向风景布局,增强了灵活性和韵律感。同时,对礁石、雾海的描绘也更加写实,增添了一种柔和的人文主义气质。
这幅画中有两组人物。第一组人物并排坐于近景的礁石上(图04),第二组则并肩站在近乎画面中心焦点位置的海岸线附近(图05)。这两组人物的姿态都曾频繁出现在弗里德里希的其他作品中,成为一种模式。
图04/《海边的月出》(细部)
图05/《海边的月出》(细部)
在这一系列模式中,还有几点值得讨论。
第一个点是人物的组合方式——两人一组。这种双人并列的形式弗里德里希之前就画过。1819年《雪中的修道院废墟》(图06)中,引人注目的教堂废墟和四周林立的橡树之间,有一队走向废墟大门的僧侣,都是不起眼的漆黑小剪影(图07)。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都两两一对紧挨着彼此。在这样的语境中,这种组合就无形中包含了他对人和人之关系的理解,或许与宗教语境中“兄弟”的概念有关。
图06/《雪中的修道院废墟》 1819年 被毁于1945年
图07/《雪中的修道院废墟》(细部)
第二点是男女的区别。两名女性位于近景,坐姿,两名男子站在稍远的海岸边,呈站姿。这显示出,男人和女人在弗里德里希的观念中似乎存在不同的精神意义。关于这一点,Werner Hofmann曾表达了对《吕根岛的白垩崖》(图08)一作中女性的看法。他认为这个女性形象完全独立于右边两个男人的世界观,将注意力指向了远景和近景中间的深渊,也就是关注着界限。Charles Sala在书中也表示出类似的这种“中介说”,他提到弗里德里希在1810-1811年作的《雷森格比哥之晨》(图09)当中,山巅十字架的位置有两个很小的人物。一个女人在山顶一手抓住十字架,一手拉住一个想要爬上山顶的男人。在这里,她就充当了人(想要爬上山的男子)和神(十字架)之间的纽带。
图08/《吕根岛的白垩崖》 1818-1820年 奥斯卡·莱因哈特基金会美术馆藏
图09/《雷森格比哥之晨》 1810-1811年 柏林国立美术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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