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康诺特游骑兵,伊丽莎白·巴特勒,1878年,贝里美术博物馆藏
大英帝国是由爱尔兰人打下,由苏格兰人管理,由英格兰人享受的。
在女画家伊丽莎白·巴特勒笔下,就收录了两个为大英帝国打天下的爱尔兰小兵,这幅画叫《加入康诺特游骑兵》。
爱尔兰西部濒临大西洋的康诺特省,两个当地的年轻庄稼汉,随着红衣军士走在乡间土路上。右边那位双手插在兜里,嘴上叼着劣质的美洲烤烟,阔步向前;左边那位挎着绿色布袋,不时扭头回望渐行渐远的农舍,不知所措。
从此,他们成了康诺特游骑兵的一员。
康诺特游骑兵团,在英国陆军序列的正式编制是第88步兵团。这个团创建于1793年,全部由爱尔兰人组成,驻地在康诺特省省会戈尔韦港,而他们的战场在罗德里戈城、在魁北克荒野、在加里波利海滩、在印度旁遮普邦、在底格里斯河畔……但凡有打着米字旗的行凶作恶,就会出现这群操着凯尔特语的恶汉身影。他们素以善打恶仗而闻名,笃守的作战信条是“躲在战壕后面扣扳机是娘们所为,真爷们就该面对面地肉搏”。当然,他们更有名的嗜好是收集战利品,譬如一面破损的蓝白红三色旗、一支做工精美的春田M1855式步枪,甚至是一副架在敌军尸体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大英将领们总是对第88步兵团不吝溢美之词,威灵顿公爵称他们是“最惊人的步兵”,阿曼爵士称他们是“爷们中的爷们”,最著名的绰号出自托马斯·皮克顿之口,这位在滑铁卢命归黄泉的英军名将称第88步兵团是“恶魔同路人”。这个响当当的称号与第88步兵团如影随形,直到1922年它解散。
Richard Simkin笔下的康诺特游骑兵团
从上述优美的修辞,你不难看出,康诺特人乃至爱尔兰人,在英国军界是多么受欢迎——爱尔兰出兵,爱尔兰出好兵呐!对于这群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爱尔兰穷汉而言,那身羊毛和亚麻混纺的、配着黄铜扣的、挺括帅气的猩红色大氅,吃喝不愁,加上每天12便士的军饷,简直是上帝的恩赐。十九世纪下半叶,英国陆军中爱尔兰裔士兵比例的陡然升高,体现了上帝恩赐对他们的无边感召力。在伊丽莎白·巴特勒创作《加入康诺特游骑兵》的1878年,英国陆军中爱尔兰裔士兵的比例竟然高达60%。
大英帝国“无爱不成军”!不过,有个大前提:大英帝国对掖在自己身后的这座小岛也的确是“无爱”。为什么1850年代以后,为大英帝国“保家卫国”成了爱尔兰年轻人的最优选择?无奈呀!因为其他选择,比扛枪打仗更划不来。
去大西洋彼岸修太平洋铁路?后来有名言传开了:美国铁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横卧着一个爱尔兰工人的尸首。死在战场上的爱尔兰人总不如美国铁路的枕木多吧?
哪儿都不去呢?看来也不行。大英的经济统计显示,1840年代爱尔兰有100万人(占总人口的八分之一),哪也没去,却被销了户籍。怎么回事?都饿死了。
或饥寒而死,或远渡重洋,或双手插兜成了“恶魔同路人”,是一个半世纪前爱尔兰人的宿命。
是什么造就了这一切?追根溯源,是1845年开始的那场爱尔兰大饥荒。那一年夏天,霜霉病席卷了爱尔兰岛,作为爱尔兰人主要口粮与家畜饲料的马铃薯霉变、枯萎,幼苗还没有收获便已经腐烂、发黑,产量急剧下降。于是,饥饿接踵而至,死亡阴影笼罩。不出一年,整个爱尔兰岛哀鸿遍野,饿殍满地。
而此时,作为宗主国的大英政府做了些什么呢?简单说,严格遵守了三不方针:一、绝不减少从爱尔兰征收的粮食;二、绝不允许爱尔兰土地改种小麦;三、绝不同意爱尔兰人擅自取用经此处中转的进口作物。
三“不”之外,当时的维多利亚女王在赈济灾民中也昭示了不可动摇的原则。她老人家绝不接受友邦元首捐助的金额超过自己,她个人捐资2000英镑,所以奥斯曼帝国苏丹阿卜杜勒·迈吉德一世顶多捐1000英镑。
富庶的翡翠之岛,在大饥荒和大英帝国的双重关怀下,终成人间地狱。到了1852年饥荒结束,幸存者发现:比起地狱,在战场上拼刺刀简直比月下漫步还要温柔。何况,还有一身漂亮的猩红色军装,还有每天12便士的军饷。这份光明的前途、优厚的待遇,又怎能不让庄稼汉们悠然自得,双手插兜?
康诺特游骑兵团对大英帝国的感恩和忠诚,从未改变。哪怕是在1919年开始的爱尔兰独立战争中,他们也是大英最坚定的捍卫者,对自己的同胞出手狠辣,绝不枪口抬高一寸。这,是“恶魔同路人”永远不能抹去的恶名。
一战战场上的康诺特游骑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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