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先生回信题词:尽其所能,得其所好。(作者供图)
北京大学教授、著名翻译家许渊冲毕生致力于翻译工作,“如果能把一个国家创造的美,转化为全世界的美,那不是最高级的善、最高级的乐趣吗!翻译文学正是全世界创造美的艺术。”这句话摘自《梦与真——许渊冲自述》一书,《梦与真》是许先生迄今为止最完整的人生自传。
酸甜苦辣皆自知
2018年春,我拜读了许渊冲先生的自述《梦与真》。朴实无华的文风,让我从中寻觅到一位世纪老人发现美、创造美的故事。每一个字符,仿佛都赋予了灵动的美感,展现出许先生走过的逐梦路程。
此时,我萌发了给许老写信的想法。落笔之时,每个字词反复打磨,真心吐露了阅读《梦与真》的感受。前往邮局寄信的路上,我的内心是忐忑的。也许一纸书信发出,最终的结果是遥遥无期。
2018年4月10日,我收到了许老的第一封回信,他寄来的是一张笺纸题词与签名卡片。许老用毛笔书写的“尽其所能,得其所好”,淡蓝色的墨色蕴含着儒雅之风,刚劲有力的笔力展现出九旬老人的精神活力。
纸留墨香,我仔细观看信件的每一细节,沉浸在收到许老回信的兴奋与激动之中。不日,致信一封以示感谢。
5月13日,收到许老的第二封回信:
升东同志:
纪念品不必寄了,谢谢!
许渊冲 五月八日
随信寄来的依然是一张签名卡片,背景为许老参加《朗读者》节目时的场景。两次回信许老都回赠一张签名卡片,这一细节可以看出他对读者的尊重。
2019年3月29日,我再次致信许渊冲先生,信中回首一年前的书信往事,并征询意见是否可以写成文章。4月15日,收到许老助手来电,转达许老已示同意。许先生今年98岁高龄,原希望在信中致上生日祝福,可当时并未得知明确的日期,严谨起见并未书写。直至写下此篇文章时才得知为4月18日,错失来电时的机会,颇为遗憾。
许渊冲先生是著名的翻译家,我是一名普通读者,许渊冲先生为何会给我回信?
许渊冲先生丢下众多的光环,不摆架子,以一种长者的身份与我这青年人对话。这只言片语之间,流露出的是许老先生对青年群体的关心与爱护,散发着平易近人的君子之气。
许渊冲先生说:“《论语》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学而时习之。”他把“学”理解为“得到知识”,把“习”理解为“付诸实践”,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才是最重要的。我最为喜欢的当属许渊冲先生题赠的“天马行空,一日万里”,代表一种不受羁绊的想象力,一种无穷的创造力。
酸甜苦辣皆自知,我们所看到的是一本本译著的出版,这背后是许渊冲甘坐冷板凳,而这一坐就是一个世纪。面对纷纷扰扰的外部世界,初心未改,依然沉浸在翻译的世界,只为创造更多的美,留下更多的精品译作。
潜心求学二十四载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歌有言:“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简短的四句话,不仅仅展现了联大的历史与命运,更多的是代表了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初心与担当。作为西南联大五才子之一的许渊冲,不忘使命,扎根译坛八十余载,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
许渊冲成长在一个诗书底蕴浓厚的家庭。从事财务管理的父亲将工作中的条理性融入到日常生活中,总是要求许渊冲将文房四宝放在最为合理的地方。这种秩序感扩展到文字表达亦是如此,许渊冲坚持将正确的表达方式运用到最好的位置。擅长绘画的母亲则采用看图识字的方法,不仅培养许渊冲对文字的敏感度,更是赋予他追求美的天性。
1938年,战火纷飞的年代,许渊冲考入西南联合大学。一个人最大的幸运,莫过于遇良师,觅挚友。在这众多名家的聚集地,他追随叶公超、钱钟书、吴宓等学习英文。吴宓先生借助于柏拉图的“一”与“多”理论,第一个改变了许渊冲的翻译观念。同时,他也领略了钱钟书先生对于译诗方法的高见,一种是无色玻璃般的翻译法,另一种是有色玻璃的翻译法。许渊冲对两位先生所传授的方法进行了巧妙融合,认为无色玻璃翻译法即为“一”,是追求诗的“真”;有色玻璃翻译法即是“多”,是追求“美”。
“诗译英法唯一人”的许渊冲当然少不了法语的学习,但是法语的学习是曲折的。第一任法语教师传授方法的特殊性,许渊冲差点与法语事业擦肩而过。好在终遇良师,吴达元先生用英语传授法语的方式,化平凡为神奇,带领许渊冲走进法语的世界。
战争的炮火洒遍整片大地,大四时许渊冲成为半个军人,被分配到情报科,做起了英译情报和汉译文书的工作。
1948年,许渊冲赴欧学习,受益于摩罗教授,主要研究“拉辛剧中的妒忌情素——兼和莎士比亚的《奥赛罗》比较”,并同留学挚友游历莎士比亚故乡,置身感受莎翁笔下的英雄人物。1950年,许渊冲获得巴黎大学文学研究文凭,学成归国。
译坛逐梦不停歇
1935年,许渊冲的表叔熊式一所改编的《王宝钏》和《西厢记》轰动欧美,年仅14岁的许渊冲为之一动。考取西南联大后,许渊冲被问及梦想时,脱口而出“想做表叔那样的著译家”。表叔的成功,在许渊冲的心中早已埋下了梦想的种子,并伴随着知识量的增加,不断生根发芽。
颇为意外,许渊冲的翻译之路起源于一首情诗。“一样是明月,一样是隔山观火,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林徽因在徐志摩去世后所写下的这首朦胧诗歌《别丢掉》,是友情,也是爱情,很真,很美。许渊冲将此诗译为英文,寄给了朦胧的意中人,可岁月漫漫,那遥遥无期的回音,足足等了50年,才收到心上人的回信。终究未成的爱情故事,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但是许渊冲在翻译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许渊冲对一字一词一句的精雕细琢,搭建起东西方沟通的桥梁。他的翻译领域涉猎甚广,风骚古诗、宋词元曲、明清戏曲、英法名著无所不及,样样精通。是他,让西方人领略李白的浪漫飘逸、李清照的语浅情深、西厢记的真挚情感。更是他,让东方人认识巴尔扎克笔下的高老头、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当西方的莎士比亚遇上东方的汤显祖,同一时代人物的美丽邂逅,是东西方文化自身所饱含的美,也是文学翻译所创造出来的美。
许渊冲说:“只有根据中国学派的理论来进行文学翻译,才能使中国文学走向世界。”
从第一首情诗敲开翻译之门,到1958年,出版英译中《一切为了爱情》、法译中《哥拉·布勒尼翁》、中译法《农村散记》、中译英法《毛泽东诗词》,许渊冲成为我国把中国诗词译成英法韵文的第一人。
2007年,86岁的许渊冲被诊断出直肠癌,医生认为他的生命最多剩下7年的时光。虽说病魔缠身,依然没有击退许渊冲翻译的热情。2014年,本应被医生推测为离世的年份,许渊冲偏偏在这一年获得国际翻译界最高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他与死神背向而行。
许渊冲把多年的翻译经验归纳为三个翻译新论:意美、音美、形美的三美论,扬长避短的优化论,发挥优势的竞赛论,共同将许渊冲的译文推向新高度。时至今日,许渊冲的译著已高达120余部。
耄耋之年的许渊冲仍不停歇,立言要活到100岁,笔耕不辍翻译到100岁,每天苦干到凌晨两三点钟,雷打不动翻译一千字,争取早日把莎翁全集翻译完。正是这种不舍昼夜的冲劲,他超越前人,超越自己,不断推动翻译事业向前发展。
近一个世纪的风雨沧桑,翻译已经成为许渊冲一生的追求,是付诸心血的工作,但更是创造美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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