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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钱谷融百岁诞辰:他是“五四”运动研究者、实践者

2019-09-29 19:06:43 澎湃新闻 

纪念钱谷融百岁诞辰:他是“五四”运动研究者、实践者

9月27日,“新文学”传统的赓续与发扬——纪念五四运动一百周年暨钱谷融先生百岁诞辰学术研讨会在上海举行。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摄

钱谷融先生诞生于1919年9月28日,去世于98年后的同一天。

今年是钱谷融先生诞辰百年,也是“五四运动一百周年。9月27日,由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与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联合主办的“新文学”传统的赓续与发扬——纪念“五四”运动一百周年暨钱谷融先生百岁诞辰学术研讨会在上海举行。

9月27日,“新文学”传统的赓续与发扬——纪念“五四”运动一百周年暨钱谷融先生百岁诞辰学术研讨会在上海举行。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 摄

他从艺术、人学的角度进入文学史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思和回忆说,他初读钱谷融先生的《论“文学是人学”》《<雷雨>人物谈》系列文章,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当时就有耳目一新之感。

“我们研究新文学,以前是按照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思路,王瑶、李何林、唐弢都是这样思路。但是,上海的贾植芳先生是从 ‘作家论’的角度进入文学史。而钱先生又是一条路,他是从艺术的角度、人学的角度进入文学史。所以哪怕在最强调阶级斗争的时候,钱先生能够写出对周朴园比较公正,也带有同情的理解。这些理解在当时的主流之外,是边缘的,又是崭新的,在后来成为有强烈生命力的学术流派。”

钱门弟子代表、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许子东在1970年代末成为钱谷融的学生。他感慨:“钱先生和 ‘五四’运动之间不只是一百年的巧合。他不仅是 ‘五四’运动的研究者,还是 ‘五四’传统的实践者。”

1957年,还是青年评论家的钱谷融发表了《论“文学是人学”》。许子东说:“这篇文章成为中国现当代文学批评史,甚至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一个重要文献。他几乎是独自一人形成了一个自己的理论体系,既不从当时的政治局势出发,也不迎合历史潮流。在当时,说那是孤独、艰辛的探索,一点也不夸张。”

许子东回忆道,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做学生时曾在图书馆里待了几个月,感觉有了点心得,结果看到了五十年代曾华鹏、范伯群的《郁达夫论》,一时有些丧气。“我瘫坐在图书馆椅子上,和钱先生说我想说的他们在二十年前都说过了。钱先生就和我说: ‘你别急,你只是看到作品,没看到自己。’这句话真的影响我一辈子。现在回想起来, ‘五四’的精神不也是发现自己、发现个人吗?”

武汉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陈国恩表示,自己于1980年代初在宁波聆听过钱先生的学术报告。“他不止一次与王元化先生同行,我参与过接待。印象中王先生以理性思维和思想深刻见长,钱先生以艺术智慧让人佩服。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当时听这两位先生的报告,如沐春风。”

虽不是钱门弟子,陈国恩也听闻钱先生招收研究生必考作文,主要是看考生的文笔与才思。“钱先生自己写的文章,多是思考周密,文采斐然。我体会到他做学问,对于文学的审美特征的重视,对于文学的独立品格的尊重,就是一种学术的风格。这也是我后来从事学术研究时,学着理性与情感统一,学理与文采并重的一个重要思想启发。”

他把自己的一切化为“无”

在为人方面,陈思和认为钱先生潇洒淡泊的背后依然有非常强硬的是非感、立场和一个知识分子自“五四”以来最宝贵的风骨。“我们说淡泊明志,其实他只是淡泊,不为明志。我们说宁静致远,他没有图远,就是宁静。”

陈思和回忆道,1980年代时,有一次他坐在台下听钱先生在台上介绍培养研究生的经验。“钱先生当时说: ‘有人说,父母给了学生生命,老师给了学生前途。但我作为老师,我也不给他们前途。他们好的人进来好,出去也好;不好的人进来不好,出去还是不好。’”

这句话让陈思和印象深刻。“钱先生把自己的一切化为 ‘无’,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名誉、地位、利益等等全部抹掉,抹到零,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他说自己懒,是因为这个时代忙忙碌碌、越忙越乱。他很清楚,对这个时代,该说的时候要说,更多的时候他不说。但他不是乡愿,因为他看得清楚,在他头上就是有一把剑。很多人忘了这把剑,但钱先生时时记着。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钱先生。”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子善提到,钱先生对“五四”文学前辈也非常尊重。“我们中文系有两位前辈,一位是许杰先生,一位是施蛰存先生。我去看望钱先生时,他经常会谈起这两位前辈。尤其钱先生招收第一届硕士生时,当时他是讲师,不能独立招收,要和许杰教授共同指导。在此之前,系里已经安排我做许先生的助手。他们两人当时住得比较近,我每次要不先到许先生家里,要不先到钱先生家里。钱先生就多次和我说,许先生年纪大了,你要尽可能帮他忙,我这里不一定都要来。”

还有一次是陈子善陪同钱谷融去看望施蛰存。“当时两位老人谈得很好,结束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我想打车送钱先生回家。结果钱先生说 ‘你自己回去,我要走一走’。他态度非常坚决,我想可能钱先生这次见施先生很有感慨,要自己静一静。这一次可能是钱先生和施先生的最后一次见面。”

陈子善感慨,通过这两个细节,可以看到钱先生对他共事多年的前辈非常尊重,也非常有感情。

华师大中文系最重要的学术传统

许子东说:“先生学问好,对学生好,为人潇洒,大家都更钦佩他的学术品格。我注意了一下这两年来纪念钱先生的文章,外人都看到钱先生为人潇洒,学生都崇拜先生的风骨。潇洒的风骨,这就是我们尊敬的老师。活在这世上,风骨不易,潇洒亦难。先生真诚的信仰根基于自己,独立于时代,却在历史上留下独特的印记。许杰、施蛰存、徐中玉、钱谷融这些先生们的思想锋芒,应该是华师大中文系最重要的学术传统。”

前段时间,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朱国华的一篇《论长寿系是怎样炼成的——兼怀徐中玉、钱谷融二先生》在网上引起共鸣。他在文中写道,华东师大中文系是个长寿系,长寿的原因是华师中文系的教师大多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坦荡清澈,不被外物所摧折改变,而是将外物内化,从而能够做到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这个道理并不高深,甚至也未必可靠,但是网友们仍然热情点赞,在这个专家说话动辄被喷的时代,实在难能可贵。”朱国华说,“我想原因在于,不管人心多么浮躁而疲惫,也不管社会上有关高校有多少负面新闻,每个人对大学,尤其是那些有着可敬传统的大学,始终是抱有期待的。仍然有很多人相信,如果有某个地方能够达到外物与内心、欲望与灵魂的平衡,应该是在大学里。也仍然有很多人相信,一个学者不仅可以成为真正的仁者、智者与勇者,也可以成为无论是形骸还是精神方面的寿星。”

华东师大中文系教授殷国明感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的东西,还是有值得我们去追求的东西。我坚信这一点,我相信今天所有到这儿的人都坚信这一点。尽管我们的路上可能还有很多坎坷,还有很多我们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但是我相信钱谷融先生教给我的:‘一定要相信我们的人民,我们的人民会给你一个非常公正的答案’。再一个‘要相信诗意,相信我们人类是能够创造出让我们骄傲的诗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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