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年轻人亲手摸一摸老书

胡同翻开《上海博物馆藏画》。

四合院、玉兰树、雏菊、咖啡，春风习习南锣鼓巷馆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文艺气质。在古旧书界颇有名气的布衣书局本月在此开起了分店，成为这个文化空间的一部分。小店不过21平方米，只是占据四合院的一个房间，但对布衣书局而言，意味着15年后再度回归到城内，像是个崭新的开始。

探店

书都是创始人一本本淘来的

收藏大家王世襄所题写的“布衣书局”几个字挂在门外，推门而入，一个精致而美好的小书店就在眼前。许多人并不知道，这是布衣书局创始人胡同的一次全新实验，他内心的美好期许因小店而生。

胡同，中国最早在互联网上卖旧书的人之一，2002年1月创办布衣书局，至今已近18年。布衣书局活跃于网络旧书领域，办公地点迄今搬迁十余次。目前其总店位于西大望路，是一个犹如仓库一样的空间。

和西大望路总店不同，这家新店走的是精致、时尚路线。书店摆放的品种大约有三四百种，有全新影印的线装书，也有不少旧书都是胡同一本本淘来的。翻开5公斤重的《上海博物馆藏画》，胡同顿时来了兴致，“这是新中国成立十周年的献礼书，彩图、贴片，全是高档画册的配置。”他特意说道，这本画册对上世纪50年代的人来说，125元的定价绝非普通人能染指，即便是当年的文化名人买下来也并非轻而易举。原来，胡同收藏了北京文联1966年1月至3月的工资表，他有充分的根据，“老舍去世前每月工资三四百，萧军也才一百多点。”

在玻璃柜里展示的还有一套《西清古鉴》，这是一部著录清代宫廷所藏古代青铜器的大型谱录。收录商周至唐代铜器1529件（包括铜镜），而以商周彝器为多。这套4函24册的古旧书，去年胡同以27000元收购，现在售价32000元。

小店里还有藏家们喜爱的毛边书，一套《王世襄集》售价为1680元。此外，飞鱼牌手提打字机、民国时期的《红楼梦》《太平广记》等，都给人传递时光停顿的奇妙观感。而《赏心悦目——漫画品读笔记》2004年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这是胡同曾经痴迷于漫画的见证。胡同说：“很多老书做得很讲究，值得出版人学习。”

正聊着，胡同收到一位藏家的快递包裹，是新中国第一张密纹唱片《黄河大合唱》，由解放军歌舞团演唱，时乐濛指挥。这张唱片初来乍到，就享受了贵宾待遇，胡同小心翼翼地放在玻璃展柜中，他期待唱片从此踏上新旅程。

初衷

希望年轻人亲手摸一摸老书

这个小店的开张，对胡同和布衣书局来说，是一次颇有意义的回归之路。15年前，胡同曾在东单一带开过一家实体书店，但一年多以后就搬迁到广渠门新址，又过了一年，合伙人撤资了，布衣书局成为胡同自己打理的小店。

胡同开的那家书店位于东单新开路胡同，这里曾是张治中将军的旧宅，院子里有松鼠，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胡同将之视为梦想之地，又是购置茶具、桌椅，又是花费几千元弄了大理石吧台，但最后茶没卖成，吧台也只好砸了。胡同说，当年这些开店招数是从台湾作家钟芳玲的《书店风景》里学的，而巧合的是，钟芳玲到大陆书店做的首场活动正是在布衣书局这家店。

15年后再度“回归”，胡同一方面抱着美好期许，一方面也有无奈在其中。去年10月，对胡同来说格外难熬，他仔细算了算账，他在旧书行业奋斗多年，还欠着债，于是一度心情灰暗，不想见人，整日躺在床上。“为什么不开家实体店呢？”今年春节前，胡同的朋友数度动员他，说开店还能得到政府的支持。胡同曾有过开实体店的艰辛经历，往事不堪回首，但他还是说服员工，“我们再折腾一把。”布衣书局有13人，只有一人同意，胡同还是依然坚持了“回归”之路。

胡同说，布衣书局与春风习习已签了半年合同，而他之所以进入这个空间，也是被对方理念打动，“春风习习希望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将这里打造成复合型文化空间。”胡同希望，布衣书局在此成为二手书的一个大专柜，更成为一个特别的文化窗口。

一般旧书都会在售卖签上标明出版日期，而这家小店标的是“年龄130+”“年龄80+”等。胡同说，这是因为他不希望读者对古旧书抱有敬畏之心，而更希望他们心怀亲切之感。“看到这些数字，他们或许会想，这些书比我爷爷都老。”胡同说，接下来还会从布衣书局的仓库里找来清朝小书，让大家，尤其是让年轻人亲手摸一摸，让大家看看影印版、珂罗版有什么不同，北京刻的字、浙江刻的字，又有哪些差别，“只要有人把一只脚跨进来就有希望，古旧书行业不能总是卖穷哭穷，千万不要做守墓人，更不要以东西为本，而是要以人为本。”

坚守

维持不易但会继续折腾下去

胡同今年45岁，开这家新店，妈妈也并不赞同，她希望儿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要再折腾了，但妈妈的劝阻没奏效。

多年前，胡同还是山东临沭二中的一位美术教师，杂志上的一则招生广告改变了他的命运，1997年他来到中央美术学院进修。一年之后学业结束，胡同的行李也由两个箱子，变成了整整一车书。在北京的那些年，自幼爱书的胡同在琉璃厂、潘家园、地坛书市，都留下身影。他回忆说，当年在地坛书市眼见中华书局展位有些凌乱，热爱书籍的他实在看不下去，就帮忙整理起来，后来工作人员将《二十四史》的零散品种额外便宜了10%卖给他，以示感谢。

“旧书行业可以养家，不能还债。”中国书店王玉川老先生说过的话，胡同直到多年后才深谙其中意义。他说布衣书局每个月毛利润最少要有20万元才能维持经营，有时他不得不利用借钱软件来周转资金，并从朋友那里借过钱，这些欠债至今没有还完。

胡同在旧书行业名声响亮，他记忆中的书局“大事记”也格外生动。2017年12月，他将布衣书局的积书从北京郊区迁往河北廊坊，用卡车拉了41车，总重量超过120吨，这些书存放在480平方米的大仓库里。胡同至今想起布衣书局2008年迁往朝阳区垡头，还百感交集。那一次鸟枪换炮，布衣书局一下子有了200多平方米空间，但离铁路铁轨直线距离只有20多米。胡同笑称，那时每天经历着三级地震，习惯了之后，晚上一样睡得香甜。夏天遇到下雨，夹道里到处是水，“我们必须跳来跳去，老有乘船的心情。”

经历过旧书业近18年风雨，胡同从未对当初的选择变过心，他认为旧书行业依然大有前途，多抓鱼就是靠做二手书，股值一年前已达1亿美元。“中国这30年出版业高速发展，这些年尽管出的有垃圾书，但同时也有更多的优秀二手书进入市场。”他想，他还会继续折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