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现实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当谈论现实的我们时，虽然用了一个复数的‘我们’，但这个‘我们’是由单数的‘我’构成的，这意味着在说我们这个时代的体验时，是由每一个个体的感受汇聚而成的。”在“江苏青年文学论坛”第二场专场活动中，评论家何平对于“现实的我们，我们如何现实”这个论坛主题的阐释，或许解释了为何参与本场对话的青年评论家、作家宋嵩、来颖燕、郑小驴、朱婧、胡竹峰、大头马对于这一话题的表述如此不同。

文学与现实，这个中国现当代文学里一直纠缠的命题，在面对越来越纷繁复杂的现实语境和更为多样的叙事手法时，变得更难以厘清。以宋嵩所见，为什么要谈论这个话题，还在于虽然每年有大量的文学作品在描写现实，但却不能让人满意。作家们该如何表达现实？他将切口集中在现实主义文学，“我们在现实主义这条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实主义可能涉及写作技巧的问题，但更多涉及写作的资源和写作的立场问题，说现实主义并不是说我们要返回19世纪的现实主义，而是指现实主义精神，它指涉的是写实、宏大叙事、对于社会的关切、对于未来社会的构想、对于现实的批判等等内核。”需要思考的是，那样一种整体式的、史诗性的写法是否还适合表现今天的现实？

也就是说，在当下，作家该如何抵达现实？对于作家而言，现实是他每天所经历的实在的存在。如郑小驴所言，“生活在这个时代里，每一天面临的挑战、突破对我来说都是文学的命题。”近年来他的写作聚焦在现实和当下，然而如何将自己感受到的真实传达给读者而不显得虚假，这成为一个问题。“很多现实题材作品，有一种信任的危机，小说家自认为自己所写的是现实里发生过的真实，却得不到读者认同。其实这特别考验作家对现实的理解，你构造的世界、你塑造的人物能让人感同身受吗？生命体验是真实的吗？”在他看来，当在小说中虚构的东西与现实里的真实连接上时，笔下的人物才立体饱满了，也从而真实了。

朱婧认为，来自现实生活的真实案例被作家以写作技艺连缀成小说整体时，与时代紧密关联的现实经验自然使故事外观十分“真实”。但我们能从中看到时代的表征性事件和时代的精神完成吗？“随着整个社会文化空间的日益开放，文化的‘共名’状态逐渐涣散，为那种更偏重个人性、多元化的‘无名’状态所取代，在愈趋复杂的社会现实中，每个人所能接触的是世界的某一个面向，处理的是与自己相关的现实。”“如何现实”，或许最终还是要归结到如何真实地处理自己和世界的关系。

事实上，在写作手法愈加多元的当下，“如何现实”似乎有无数的路径。但其实，即便以一台照相机去拍摄，也并不意味着获取的就是一个确凿的现实。“观看就是一种解释，你对事物的任何一种看法就是处理现实的一种方式。”来颖燕的这个说法，是在说明一个文学永恒的问题——我们永远都在现实当中，但现实当中的我们又如何去取舍这个现实。“非虚构写作截取原生态，让当事人发声，这似乎是呈现现实的一个有效方式，但虚构小说又何尝不是以虚构之名来抵达了真实，因为很多现实的碎片、内在的脉络，必须通过作家的重新瓦解、排列，才能产生逻辑。这不是一个文类的问题，即使是写散文、诗歌，也是以一种重新排列生活的眼光，去呈现生活的逻辑。”

胡竹峰的散文写作正是来颖燕所说的用重新排列的方式呈现现实。“我们当下的生活太宽泛了，我的散文是用古典精神提炼了一些有文学意味的东西。”他不认同散文可以虚构，“散文是需要面对自己的事，写小说往下写可以开出花，但这点散文做不到。”在他看来，散文家内心有一个稍高一些的感悟的东西，不能在文字里写很多，散文家的现实更多的是在面向自己。

对于更为年轻的写作者而言，“如何现实”涉及到一个问题：如何写出具有这一代作家具有标识的现实？大头马提出一种意见，“我们现在的写作，现实主义的东西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年轻的‘90后’甚至‘00后’依然在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标准进行自己的写作实践，这是非常陈旧的。年轻人应该去写他真正的在当下时代经历的东西，而不是迎合现实主义的需求去创造一些其实非现实主义的写作。”

作家们对现实的表达，在何平看来，本身就是对现实的一种“编码”。“我们跟现实发生关系的时候是多种多样的，对于现实的编码自然是多种多样的。对现实的认识不同、体验不同，当然进行编码会有差异性。这个问题严格来讲，关系到我们在今天的现实之下，我们的站位、立场、价值观、对于世界的体验和感受种种问题，现实会通过各种方式接入到我们当中，我们如何对现实的编码，最后生产出跟现实的何种关系，才显得更有意义。”

本次论坛上，南通大学“江苏当代文学研究基地”宣布成立。自2019年起，江苏省作协陆续邀请江苏省内人文院校和相关文学研究机构开展合作，建设一批“江苏当代文学研究基地”，使之成为集文学研究、文学批评、人才培养和文学交流于一体的当代文学研究基地。同时每年举办2至3场江苏文学青年论坛系列活动，以青年写作为总话题，通过对谈、访谈的方式开展省内外青年作家、批评家与青年学子的交流与互动。江苏省作协书记处书记汪政、南通大学副校长樊小东出席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