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为什么需要更多实体书店

“等到梧桐树叶像人群拥挤在街上/微观一个突然的事件/空气就变了……”

诗人胡桑在岁末的夜晚，站在书店大厅里面向观众吟诵了一首开场诗。十余米高的装置书架贴合着教堂建筑的弧面延伸至穹顶，圆形吊灯从穹顶垂下，暖黄的灯光洒落在每一位沉浸于诗意中的观众身上。上海思南书局·诗歌店就这样在一场诗会中正式揭开它的面纱。这是继思南书局、朵云书院广富林店和朵云书院旗舰店后，世纪朵云旗下第四家新型实体书店、第一家垂直领域主题书店。

在浦江的另一岸，西西弗书店浦东华润时代广场店里又是另一番氛围。畅销书作家马伯庸来到沪上与书迷们互动。“《长安十二时辰》的主角你最早属意谁？”“这两年还有哪些作品会被改编成话剧或者电视剧？”“那些在影视中很棒的创意场景在小说写作时就特意安排了吗”……在场读者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向马伯庸，现场气氛热闹活跃，笑声不断。这家西西弗旗下首家定制书店，主打“沉浸式观剧”互动体验，店内嵌入各类戏剧元素和戏剧相关微展览。

近年来，上海实体书店为市民贡献出了一份精彩纷呈的成绩单。有从上海之根到上海之巅的朵云书院广富林店和上海中心旗舰店，是为“大而雅”；有思南书局实体店这样的城市文化公共书房，是为“小而美”；还有主打诗歌的思南书局·诗歌店以及各类戏剧专营店，是为“专而精”；再有快闪书店这类移动的文化风景线，以及“知先堂”、“志达书店”“泮溪书店”这类沪上高校阅读空间。上海实体书店在走过了低潮期、经历了回暖阶段后，在扩张与调整中找到了节奏，摸准了市场对文化细分的需求脉搏，前进求索的步伐愈加笃定。

松江广富林文化遗址朵云书院

上海为什么需要这些实体书店？

城市发展如同科幻片中的超音速飞行器，无限向天空延展着自己蓬勃的信念，人文底蕴与市民精神是这信念的地基与养料。

在上海作协专职副主席孙甘露看来，书店，就是上海精神的代表和象征之一，是一座城市的文化地标和灵魂栖息地。“我们去世界其他的地方，也会去看看书店。如果你是一个有阅读爱好的人，你会去伦敦书评书店看一看，去水石书店；去巴黎，也许你会去看一下莎士比亚书店，包括塞纳河边的书摊，天气好的时候也是一个景观，你可以在那里淘旧书。书店是一个城市机体的很活跃的部分，它也是一个窗口，同时也是一个爱书人汇聚的地方。你到一个城市，去看看书店，可以了解到城市的气息。”

朵云书院上海中心旗舰店

城市的人文高度

2018年，上海松江的广富林遗址内，开出了一朵“云”。2019年，这朵云飘上了上海中心52层。松江广富林是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之根，而上海中心的高度则是这座城市现代化之巅。朵云书院用书和阅读，将这两个地方串联在了一起。

朵云书院旗舰店与众多新型阅读文化空间相比，有其共性的部分，但也有它非常独特的定位和个性。在今年8月的开幕仪式上，朵云书院上海中心旗舰店迎来了多位中外作家与2019上海国际文学周外国嘉宾。作为上海书展的重要分会场之一，还在此举办了2019上海国际文学周“家园”主题展，承办多场上海国际文学周中外作家文学讲座、新书首发、阅读分享会。

朵云书院旗舰店不仅仅是书店，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对它的定位是成为一个高水准平台。能够为全世界到上海、到中国的客人提供一个最具标志性的“文化会客厅”，且其提供的文化服务、呈现的文化品相应该具有强烈的海派属性。

“它是在中国最高的建筑里的一家高品质的书店，也可能是中国最高的书店。我们对它的未来的期许，就是这家书店不仅在物理的高度是最高的，同时也通过它的服务品质的精度、国际传播的力度，来体现出上海文化、上海出版、上海阅读的高度。”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总裁阚宁辉介绍，“我们准备创设‘上海之巅’读书会，也在积极地酝酿创立常规化的文化单元和活动，所有这些都将体现出上海这座城市更有活力、更具国际化的文化特质，我相信这家书店会成为上海乃至中国书业生态的新标杆。”

思南书局诗歌店以一场诗歌朗诵拉开了序幕

特色书店的魅力

除了大型阅读空间，这两年内，“小而美、专而精”的特色书店不断涌现，为上海实体书店的图景增加了多重色彩。

2018年4月，思南书局实体店在复兴中路517号揭牌。从“思南读书会”、“思南书集”、《思南文学选刊》到“思南书局·概念店”，再到思南书局实体店，阅读文化空间在思南公馆不断融合提升。这里有读书会、有露天博物馆、有赏艺会、有城市艺术节……“走，去思南”，这里已经不是仅仅是书，而是一间可以进行一流文化消费和体验的全新市民公共书房。

在2019年末开张的思南书局·诗歌店更是“小而美”的典型，诗歌店以经营中外诗集、诗论、诗人传记等图书品种和诗歌杂志为主，兼及文学艺术等其他门类，外版书刊品种将近一半，以诗歌诵读为特色的常态化读书会单元也同步问世。

诗歌店之后，世纪朵云在垂直领域深耕的第二家主题店也已选址长乐路兰心大戏院旁，主题为戏剧，预计明年开业。

老牌国营书店也在刷新着人们对其的刻板印象，从光的空间·新华书店开始，拥有“新华”基因的实体书店在不断给人惊喜。2019年7月，南村映雪文化书店在上海松江区泗泾古镇开业，这是新华书店首家文旅类实体店。南村映雪坐落于古镇方塔旁清朝建筑管氏宅内，书店名集泗泾人文之祖、元末明初文学家陶宗仪的“南村草堂”和藏书家孙道明的“映雪斋”于一体，无论形式与内涵均承继了千年文脉的基因传承。从设计初始，这家书店就融合了“红色文化、江南文化、海派文化”三大文化元素。

2019年8月，中版书房长宁店正式运营，依托中国出版集团自身的内容资源和作者资源，中版书房希望通过阅读+文化+活动+服务的形式，尝试中版产品的全渠道布局，探索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出版+”产业模式。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上海的书店品类是很齐全的，至今都有很多上海市民怀念当时的音乐书店等特色书店。在度过了实体书店寒潮后，我们很高兴看到特色书店重现市场，这也符合政府对实体书店发展的期望，”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局长徐炯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说道。

最让徐炯感到可喜的是校园书店的涌现，“校园应该是书店发展的沃土，但这些年反而萎缩得厉害，很多高校都没有书店了。现在商户文教合作，在多方支持下，校园书店重振旗鼓。”

华师大知先堂

华东理工大学陇上书店、华东师范大学大夏书店、上海交通大学阅读隧道、复旦大学志达书店、上海对外经贸大学钟书阁对外经贸店、同济大学同济书店、上海大学泮溪书店……近两年，沪上高校书店成为备受关注的阅读空间。2019年12月，知先堂24小时阅读空间、召文斋24小时研创空间也在华东师大闵行校区正式启用。

“还有新开张的上海体育学院绿瓦书店，这是上海首家以体育为主题的书店，将校园书店与专业结合，是一种新的尝试，”徐炯说。

上海体育学院绿瓦书店首期“新体育之夜”分享活动

徐炯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上海实体书店的回暖得益于三种力量的支持。“一是政府层面的支持，出台了相关的免税政策和一定的资金支持，并且上海市政府对全民阅读的倡导，都给予了行业信心。”

“二来自于市场，如今新型的文化阅读空间已经成为高档购物中心的标配，书店的入驻将提升顾客的体验感及商场的文化品位。三是书店本身的经营力量在加强，上海实体书店的经营者动了很多脑筋，比如大数据选书、线上线下活动联动。新的经营理念给实体书店带来了全新的面貌，同时吸引了一大批有才华有创新意识的年轻人加入，形成良性循环。”

西西弗华润广场店充满着戏剧元素

欣喜于实体书店的蓬勃发展态势，但仍要保持审慎乐观。徐炯说：“从政府角度来说，对书店的支持是一如既往的，但书店并不能仅依靠政府扶持，书店的发展从根本上来讲，还需依靠书店内部的管理与经营。书店经营者在回暖趋势下，既要积极进取又要稳妥踏实，当有外力推动时需要抵御住诱惑，才能避免盲目开店，但无法持续的局面。人才储备够不够、资金实力足不足、技术的迭代更新是否跟上，这三大问题是每一个书店经营者都需要注意的，目前看下来，上海的书店经营者还是很理性的。”

在政策支持上，徐炯表示，资源将更倾向于小众、有特色的书店，“是不是有经营特色，是否能填补品类空白、是否能填补地域空白，是否有服务性和引领性的活动，这是我们这两年考虑得比较多的。”

看重实体书店，更看中实体书店在建设书香社会中起到的积极作用。今年的上海书展在全市各处设立了超过100个分会场，还借力钟书阁等全国性品牌连锁实体书店，第一次走出上海，在长三角城市和国内其他城市开设约50个分会场。在常态性的阅读推广活动中，实体书店也承担着重要作用，与图书馆、社区文化中心，渠道了互补的作用。

对于眼下不少针对网红书店只有颜值的批评之声，徐炯认为不要轻易否定颜值。“阅读本应如穿衣吃饭般自然，但我们还处于要‘提倡’的阶段，可见人们的阅读习惯还不稳固。我们要和其他娱乐方式竞争，争夺年轻人的注意力，先让他们接触书香，包容各种观点。市场的选择就是大众的选择，我们固然要坚守高标准与先进性，也要亲近市场大众的力量。”

“书会给人们带来触手可及的幸福感和扎实的满足快乐，书店的的价值和意义是网购和电子书无法替代的。新年来临，上海除了有纷繁的娱乐活动，还有满城的书香，每个地区、每个周末都有很多场高质量的文化阅读活动，新年去发现新的乐趣吧，”徐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