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游博物馆说开去

　　从“贺岁迎祥——紫禁城里过大年”文物大展，到一票难求的“上元之夜”灯会，今年春节的故宫博物院热闹非凡：在博物馆过年，在传承中感受“年味儿”，已经成为新的过年方式。这反映出大家的文化消费热情之盛，也说明人们对历史知识和传统文化的渴求与认同正与日俱增。

　　在公众印象中，博物馆工作日早上10点开门，晚上5点就关门了。参观时间对于学生和老人还算方便，但基本把上班族排除在外。延长开放时间，夜间开放博物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难度：不仅增加文物安全风险，调整灯光也颇费工夫。春节期间，故宫博物院的元宵灯会是在这方面进行的可贵尝试，获得了公众的热烈回应。据称，故宫将结合二十四节气等重要时间推出更多夜场活动。这样的气魄与态度，给中国文博事业的未来发展定下昂扬基调。

　　作为美国的城市文化之都，纽约在开办博物馆方面有着异域的特点。例如，大都会博物馆在周五和周六将开放时间延长到晚上8点半，这个时间段是纽约上班族约定俗成的减压时光。选择此时延长开放，能为博物馆增加不少人流。大都会博物馆里有一处埃及建筑遗迹陈列，名为单铎神庙，该展厅一半是墙，一半是玻璃，故而白天与夜里观赏，妙处大有不同。此外，以旧宅改造的摩根图书馆与博物馆、专门收藏佛教文物的鲁本艺术博物馆，以及以环廊建筑设计著称的古根海姆博物馆都会于每月择日在夜间开放。

　　相比这些面向成年人的夜游博物馆项目，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博物馆奇妙夜”则以孩子和家庭为目标群体。2006年一部名为《博物馆奇妙夜》的喜剧电影在全美热映，片中木乃伊和霸王龙纷纷复活的博物馆原型亦收获高涨人气，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便顺势推出“博物馆奇妙夜”活动。2012年活动举行时，我恰巧在该馆实习，开拓了眼界。

　　5点照常闭馆后，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在晚间7点再次开放。不同于艺术类博物馆，该馆采光非常依赖室外自然光，太阳落山之后馆内便显得有些阴暗。由于夜间人少，孩子们游玩起来更加自由。在每个展厅中，工作人员都安排了与该展厅主题呼应的游戏内容。在我负责的非洲人类学厅里，我们在地面上摆开讲述非洲起源的棋戏，捏着大颗种子当棋子。孩子们若是玩腻了，随时可以起身去别处寻找更感兴趣的活动。9点时，孩子们到影院集合，工作人员用铁链牵着一匹狼走了出来，向他们讲解野生动物的驯化过程。孩子们一个个伸长脖子认真聆听，在提问环节格外踊跃。10点到了，家长们陆续离开，孩子们安睡在非洲哺乳动物展厅，抬头便是气派的非洲象群，仿佛真的行走在非洲大陆一般。第二天天明，家长们再来将孩子接走。“博物馆奇妙夜”这项夜间活动内容优质，人气旺盛，但是价格也不低：一家三口需支付150美元。

　　夜间开放博物馆，主题设计很重要。博物馆既是现代人进行当下文化活动的漂亮布景，也是历史内容本身。那么，对于一些规模较小的博物馆而言，没有瑰丽宏伟的建筑，没有国家级的镇馆之宝，应将什么作为文化内容设计的“主心骨”呢？这便需要我们突破对博物馆这一概念的想象。

　　譬如，20世纪初，美国深受肺结核之害，尤其是在沼泽遍地的南部，许多南部中小城市都建有隔离医院，专供结核病人作养病治病之用。如今这些医院早已废弃多年，其中不少都成为历史地标。例如，阿肯色州的隔离医院位于首府小石城之外，开车半小时即可到达。在这里观众可以了解到抗生素广泛应用之前人们是如何治疗肺结核的。在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市的市郊，有一座威弗里山结核病院，这栋五层建筑采用20世纪20年代最流行的装饰风艺术，可容纳400多名病人。于是，路易斯维尔市索性决定开辟夜游威弗里山结核病院的项目，向大胆的挑战者收取高昂费用，让他们在废弃的医院内过夜。该景点立刻从废墟变为旅游热点，也为当地经济提供了可观的营收。

　　由此可见，如果我们以社区为单位，深挖乡土史、专题史、物质生活史，定能发现许多沉睡的宝藏。将这些文化内容精心打磨，创造成符合今日时代风貌的文化产品，想必是更为贴近人心的做法，也更能激起民间参与内容创作的热情。因为，博物馆并非被历史尘封的墓碑，而是在创作和再创作中不断进化的文化实体，理应焕发出勃勃生机。

　　《 人民日报 》（ 2019年04月14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