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 万竿烟雨 1944年
傅抱石作为20世纪中国山水画坛的革新者,他所取得的成就,与其一生中大量的写生作品是分不开的。他有过多次比较重要的写生实践,比如1957年的东欧写生、1960年的两万三千里旅行写生、1961年的东北三省写生等,都对他的艺术风格生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产生了一系列经典作品,他为上世纪50年代初开始的以写生带动传统国画推陈出新的运动树立了典范。本期特邀江苏省国画院傅抱石纪念馆馆长黄戈撰文,梳理傅抱石先生的写生观念。可以说,理解了傅抱石写生的基本特点和实践成因,便理解了傅抱石中国画学思想的独特性。
就我对画史的考察,特别是对傅抱石的研究,“写生”概念实际上更多的体现画家“写实”能力的强弱,关乎艺术家对待所描绘物象的理解和表现。
文人画在标举主观审美功用的同时从未有真正丧失、摆脱绘画的意识形态和教化功用,在追求艺术的社会意义与价值方面,傅抱石表现得十分典型:艺术本体创作上的纯粹与创作目的上的功用力求完美的统一,二者在互争、互融、互补的交错状态下达到一种相互妥协的相对平衡。例如傅抱石在对新中国成立后“现实主义”艺术思潮占据主流地位的社会情景下,努力实现把个人对自然观照而形成的艺术个性同时注入到符合社会功用的群体价值中,在平衡具有“民族性”的传统与“人民性”的现实之间寻找到“专家点头,群众认可”的“创新”路径,而这种“新路”是以满足社会风尚、政治要求和接受群体的审美趣味为基础的,甚至可以说,傅抱石在新中国成立后的艺术“创新”是有条件、有限制、有范围的“定向突破”。即便如此,在傅抱石看来同样的“现实主义”创作规则,借助个性化的“写生”理解和实践方式一样能实现自己的天才创造。因而中国画的“写生”观念不仅是表现技巧层面的选择,也是在特定历史环境下对绘画功能的适应和发挥。
与时代同行而不失传统精神的山水写生
傅抱石把中国画的写生特点曾总结出“游、记、悟、写”四个步骤,它是傅抱石画学思想中“写实”观念的直接反映和实践表现。在这四个步骤中既包含傅抱石深刻的传统画学思想烙印,也包含其选择性的接受西学写实观念的开放心态,并且他能够把现实主义艺术创作原则落在实处,形成与时代同行而不失传统精神的山水写生。这看似单纯的写生方式却体现出傅抱石的“写实”观念需要不断动态的协调统一来自三个方面因素的影响:传统内质、时代场域和写意精神。它们与“写实”观念在交汇、交织、交融过程中体现出傅抱石在文化交错与时势相促的情形下机敏的洞察力和天才的创造力。只有处理好上述三方面的关系,傅抱石的“写实”观念才具有不同传统亦非西画的独特探讨价值,才使得傅抱石的写生具有方法论意义,使其对自然的描绘产生个性化的艺术语言。因此,把握傅抱石的写生方法论就是对其“写实”观念最好的现实印证,反过来说,只有理解了傅抱石画学思想中“写实”观念的三方面因素,才能更好地理解傅抱石独特的写生图式,才能联系其画作更好地解读出傅抱石画风的精神内涵和创作理念。
在傅抱石论及写生的“游、记、悟、写”四个步骤时,首先会使人想到黄宾虹山水画的四个创作过程:山水画家,对于山水创作,必然有它的过程,这个过程有四:一是“登山临水”,二是“坐望苦不足”,三是“山水我所有”,四是“三思而后行”。此四者,缺一不可。
通过傅抱石、黄宾虹对山水画创作过程的对比,会发现他们都十分强调对自然环境的整体观察、感受,就是傅抱石所说的“游”。“游”即为动态的考察,既包含空间的转换,也有时间的变化。因此,在“游”的心态下审视自然不仅仅是对外在景物的欣赏,还隐含着丰富的情感酝酿。也就是说在“游”的同时伴随着“悟”的过程。那么“悟”就是把“自然丘壑”转变成“胸中丘壑”的过程,也就是走向“中得心源”的必要过程。这些内容在山水画的发端就有所体现,如宗炳、王微、郭熙等等历代画论都有深入探讨,这里不一一赘述。在实际的写生中,傅抱石记录式的勾画轮廓,极少对景画水墨写生,这与李可染等受过西画素描训练的画家不同,倒是和黄宾虹的写生画稿相近。超越科学视象的局限而随时作生活感悟的采撷不正是傅抱石触景生情、情景交融的真切写照么!这使人一下联想到黄公望《写山水诀》:“皮袋中置描笔在内,或于好景处,见树有怪异,便当模写记之,分外有发生之意。”大量例证都反映出傅抱石的“写生”观念是建立在继承中国画学传统思想的基础之上的发展。
如果对照傅抱石的速写,又会发现他的速写汲取传统方式却没有简单流于传统程式,这是其与黄宾虹写生稿最大的不同处。明清以来的文人山水画对待自然以感悟为主,即便描摹某山某水也往往是先以画谱成型的程式作为基本元素,“套”古人已有的“范式”去观察自然的实体。例如董其昌、清四王甚至在黄宾虹的水墨写生中都能在笔墨路径上找寻前人的痕迹和自己的师承脉络,主观的自然感受内化在前人笔墨血统中。他们无一例外的在董其昌的文人画南北宗体系下皈依在南宗,笔路无非是披麻皴的形态演化。这种先有规范再行感受的处理自然的方式在谨严法度和遵循规范、结合笔墨把握传统中国画体系方面有其重要意义,但长期的笔墨训练形成固有的程式化观照方式,在观察自然中处处适应“古人”,必然极易落入古人窠臼而倒向表现方法的圆滑、熟习,丧失对自然的新鲜感而造成千人一面。傅抱石随着对传统理解的加深以及留日后眼界的开阔也在思索如何“解套”问题,因为时代风气的要求迫使傅抱石从一味的中国画民族自尊中反思传统程式如何面对自然、社会生活的表现方法问题。
上世纪50年代以后的傅抱石一直努力探索、解决传统笔墨如何面对新社会所要求的新题材问题,从根本上说也是如何适应时代要求的问题。传统笔墨程式反映不了现实生活的需要,只能从现实生活中探寻、提炼新的表现形式,而“写生”成为“艺术源于生活”最直接、最便捷的路径。其中最典型的实例即为傅抱石率团两万三千里旅行写生,这次写生给傅抱石以及江苏省国画院带来巨大声誉,对“新金陵画派”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举足轻重的作用。它是讴歌时代表现生活的成果,也是时代风尚影响下的必然选择。写实与写意在大时代背景下不再互为中国画新旧观念对立、攻伐的矛头,反而成为以傅抱石为首的江苏画家群探索新题材、创作新图式的大胆尝试。因为需要表现社会的新生活,并且这种表现是紧密联系政治功用目的的创作,所以“记”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在主观“记”的过程中本身就有选材的取舍问题,这就暗含傅抱石所说的:“山水画要有时代气息”的根本目的,与古人的山水画在设立意境上拉开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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