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多湾》是周瑄璞献给故乡土地的一部作品,那么长篇小说新作《日近长安远》则是献给她生活了四十年的城市——西安。
四十年来,周瑄璞一直生活在西安这座底蕴深厚的城市。但当她想到农村,脑中浮现的还是家乡河南,于是她将《日近长安远》放在了故乡土地,用了“北舞渡”这个真实的地名,它就像小说讲述的故事那样,渡口代表了远方,有出发,有回归,有无限的可能。
《日近长安远》讲述两位女性从乡村到城市的历程。从罗锦衣和甄宝珠的高考失利开始,这两个出生于60年代的农村女孩,为了心中的城市梦,以不同方式离开故乡。罗锦衣用身体开疆拓土,一路高升;甄宝珠则和男人秋生成为平凡而普通的城市劳动者。最终,罗锦衣从高处跌落回到家乡,而甄宝珠也因丈夫秋生的死返回故乡。
2019年12月20日,由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陕西省作家协会、《十月》杂志社和十月文艺出版社联合主办的周瑄璞长篇小说《日近长安远》研讨会在京举行。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出席会议并讲话。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何向阳,陕西作协副主席李国平,《十月》杂志社主编陈东捷,以及李一鸣、施战军、何弘、李建军、李朝全、陈骊、王晓渭、付秀莹、李云雷等北京和陕西的评论家与会研讨。会议由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副主任胡平主持。
会议现场
时代众生相
“二三十年的时间尺度上,两个相同女子的命运,这样的架构本身触及到了极具难度也极具挑战性的主题。”研讨会上,李敬泽将这部小说称为一种“标本”,在这个标本中可以看到三十年来中国乡村与城市在巨大变迁过程中人们的生活形态、精神世界、价值理念的改变,也可以看到女性的命运。女性话题既是一个经济的、社会的话题,同时也是时代思想前沿的话题。但是很多作家包括女作家回避这个话题,试图淡化性别,建立“中性”的书写。而周瑄璞的《日近长安远》让我们看到文学如何在新的时代里,重新发现、拓展对女性问题的思考。
《日近长安远》从高考写起,高考是这一代人个人经历和精神上的重要节点,随后小说又写到进城,包括务工、官场生态和底层生态。陈东捷感受到整个时代场域充分而鲜明地展现在这个小说里。两个女性罗锦衣和甄宝珠,是同学也是闺蜜,高考落榜以后随着时代变化走向不同的人生路径。时代的变化体现在人物身上,时代剧烈的变迁造成人物一直处在动态的命运之中,而两个女子不同的人生路径,体现了这个时代巨大的差异性和丰富性。
周瑄璞关注女性的命运、欲望、身体和理想,她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跟前辈陕西作家比如柳青、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不太一样,周瑄璞是以鲜明的女作家的立场去关注女性命运,何向阳认为这一点在陕西作家群中非常独特。她一方面非常勤奋,一方面有着冷静的思考,尤其是《日近长安远》,文字里透着一种冷叙述的调子,处理人物命运的转折点时,她总是很节制、很收敛。
罗锦衣的身上有着时代的鲜明烙印,她所做的选择“是在特殊的历史时期必然要有的,有个人因素,但更多的是社会因素,是社会让她变成这样。”李一鸣认为,罗锦衣反射的是城乡二元结构所产生的矛盾,她的人生轨迹和价值选择的背景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这个阶段。罗锦衣和其他人物共同组成了社会的众生相,反映时代的变化,反映罗锦衣们的心灵轨迹、人生痛感、命运磨折、负重前行,这是这部小说的一个贡献。
女性,该如何走出去?
罗锦衣这个人物一开始连周瑄璞自己也不喜欢,她只想写两个条件和起点都差不多的女孩,由于对身体和性别的认识、思考、定位的不同,导致她们人生的巨大差距。在这里,周瑄璞是要把罗锦衣当成反面来写的,但写到最后变成“非常理解她惋惜她,被她身上那种灼热的渴望和对生活的情痴打动”。周瑄璞发现自己与主人公越来越感同身受,“你的主人公不再受你的控制,他的力量大于你,你只能观察他,由着他自己的力量生长”。
刘琼说,罗锦衣这个女性形象是综合性的,有《四世同堂》里大赤包的泼辣和干劲,也杂糅了许多中原文化里的母性和传统女性的善良,比如对待家庭的孝顺。但这样的孝顺并没有让罗锦衣的献身沾染上传统的悲烈叙事情感,相反,罗锦衣对于利用自己身体而达成目的的过程没有任何犹豫、挣扎和矛盾撕裂。
在岳雯看来,“这其实是一本关于权力结构的小说,这个权力结构有很多载体,载体其一就是乡村和城市,其二就是男性和女性。”岳雯说。罗锦衣在第一次面临抉择时候的毫无纠结,本质上是她在面对权力时迅速将自己物化为商品的结果,在不平等的权力结构中,不管男性还是女性,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将为这种不平等付出自己的代价。
《日近长安远》书影
同时,季亚娅和刘琼都注意到罗锦衣在“女性主体”上存在的不足与矛盾。她只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商品,而不是以“女性”的身份作为主体去掌控和享受情欲关系。季亚娅认为罗锦衣整个观念里面依然是性别的身体,依然是第二性的身体。
比起鲜活、具有强烈的戏剧感和张力的罗锦衣,另一位主角甄宝珠的故事线似乎弱了些,同样是进城,宝珠的行为、生活和道德方式都更加传统,连作者自己也说宝珠太平凡,“宝珠的身份,不上不下,比农民珍贵了一点,可毕竟不是商品粮……”(《日近长安远》)所以她主要写宝珠的丈夫秋生,秋生的性格也就是宝珠的命运。
也因此,秋生的死其实是替宝珠死。罗锦衣把自己的身体变作商品,甄宝珠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劳动机器,其实都是用身体作为巨大赌注,需要身体消耗性的付出。“这是现代性对每个人的消耗,不管是城里人、乡下人,或者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是心有戚戚焉。”岳雯说。
施战军认为甄宝珠的故事要讲出新意太难,但并不代表这个人物更弱,相反,在她身上作者一点也没少下功夫,甄宝珠身上的故事,更多是从时代和社会的烟火、尘土的角度去讲的。周瑄璞用了许多细节去描写这种烟火气,这是与她上一部小说《多湾》所不一样的,“《多湾》里面的议论成分很重,《日近长安远》里面克制议论”,施战军说,“瑄璞不仅知道细节的重要性,而且她在细节里充满了隐喻的指向。”
在《重返北舞渡》一章中,当返乡的罗锦衣走着,恰巧在市场碰到同样返乡的甄宝珠,“‘咦,咦。’宝珠认出了她,走到大门前,蒜苗丢在地上,不停拍打自己的手。锦衣走上前抓住了她,将她手中的尘土握在自己手心里。”(《日近长安远》)。“这些细节丰满了整部小说,让它蓄满了欲言又止的千言万语。” 施战军说。
徐刚认为罗锦衣和甄宝珠两个人物作为镜像回应了如何处理传统女性和现代女性关系的问题,整个小说围绕的一个中心就是乡村女性在高考失败之后怎么解决出路。另一方面,徐刚认为作者在这个过程中的立场和位置值得探讨。徐刚认为,我们从罗锦衣这个人物身上没有看到从世俗里面超拔出来的东西,但是从甄宝珠的身上也没有看到默默劳作的高贵,这里面折射出来的是周瑄璞的位置和立场在传统和现代之间有着矛盾和犹豫。“这引出一个问题:在今天,女性应该占据什么样的位置?”徐刚认为,这部小说应当更加明晰对这个问题的思索和追问。
与会人员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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