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玲
在一篇名为《码了八万字,删掉五万,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的创作谈中,青年作家张玲玲细写了关于短篇小说集《嫉妒》创作的背后故事,她在里面探讨了关于作家叙事视角选择的问题:如何在短篇写作中也大量使用全知,又不产生所谓叙事信任。最后即使心痛,她选择在同名小说《嫉妒》中删减了五万字,“删改完成后,我觉得可能更接近当时小说写作的初衷:人的过去历史无从辨识,真实将永恒地散佚在历史之中作为结束之钟。”
《嫉妒》是张玲玲的首部小说集,从描写两个女孩的命运开始,所写的故事均发生在南方城市,她从青年、中年、老年三重视角去切入生活中的困境,试图回答关于现实的一些问题,比如真实与隐秘,又如女性关系与处境。“现代生活中有许多事情看起来都并不值得书写,但我喜欢的作者们经常会提示某些东西是可以写作的,值得不值得完全取决于如何处理手中所有。”“不断发现日常里的新鲜之声”,这是她觉得写作最有趣的事情,是从爱丽丝·门罗,罗贝托·波拉尼奥,张爱玲等她喜欢的作者身上学到的。
她笔下有一位女性叫谷月红,是张玲玲最喜欢的女性角色,特别之处在于这不是一个很天真或者很柔软的角色,甚至有些冷酷和绝情。“她的人生是一个希望被逐步击垮的过程,而她始终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会让我想起家族里上一辈的女性,类似于我的阿姨、舅母。”作为一名女性写作者,张玲玲希望自己关于女性的书写能承载某种性别或者社会的引申意义,同时,她不认同女性书写一定需要跨越性别这一重生理定义,而达到普遍性。“海明威一生都在写传统意义下的男性题材,很少会有人怀疑他的伟大,那为什么女性一旦写起情爱婚姻题材,会被认为是种性别局限呢?我们也可以说,这恰好是女性性别的敏感所赋予的。”在她看来,性别从来不是写作写不出普遍性的借口,而要使得小说抵达更深远之处,这样的探索过程于每个作家来说都是不易的。“写好是一个更模糊的概念,边界探索、形式探索等等,我们或许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大家都在往某个方向走,但具体路径怎么选每个人差异都很大,当然也可能完全分道扬镳。”
她认为面向未来的写作,正是那些尚未发现的故事,以及那些不可言说之处。“小说是存在的敞开。写小说的意义在于,把原先深藏于黑暗之处的不能言说的东西一点点地捕捞出来。”“小说不会完全照进真实,它是真实的变形与重构。”她引用詹姆斯·伍德的观点来阐释小说与真实的关系:“真实是轮廓、呼吸、暴君。小说裹起真实,带它出走,而亦如旅人期盼逃离。”
张玲玲在小说中强化现实的元素,对生活的碎片不断进行着重组与再构,这些南方故事因此在片段式的主题上被挖掘出了新意。而她的叙述焦点“南方”,对于她而言是流动的,她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漂泊已然成为一种常态。她认为现代社会将人的流动性进一步提速,人们在因战争、生计、欲望、情感等各种因由而离开,直至融入他处,成为新土的一部分。但另外一方面,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年轻人被绑缚在故土上,更难离开,留在原地,这也许会对故土的人、事获得更为深邃的观察和理解。因此流动或者稳定对于写作者来说,很难说哪个更好。而“故乡”在长久的漂泊中,显得更加难以定义,她给自己的文学地理的划分是“流动的南方”,“我仅可在此模糊地给一个定义:所谓故乡,是你想挣脱又无法挣脱的东西,是嘶嘶作响的影子,投射在你的当下生活上。”
毕业后,张玲玲做了七年记者,又在浙江一家影视公司做编剧,两年前搬到上海,如今在一家影视公司负责版权采购,这期间她从未放弃过写作。每份职业对于创作而言,都是有益的。不可否认,有些小说来自于记者经历,如《无风之日》,《新年问候》,部分来自于编剧时期写了一个片段的故事,比如《似是故人来》,也有一些瞬间来自于独属于小说的时刻。在她看来,做记者让她学会怎样去唤起广泛的共情,怎样进行事件纵向和横向梳理,到了编剧时期,因为写作一直处于被推翻的过程中,所以她常常反问自己到底什么样的故事才算有意思的。现在做版权,要读大量小说,加深了对当代文学相对面上的观察。“但是,做过什么职业,对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小说家,其实不那么重要。因为如果不去写作,这些经历就仅仅是一段段个人经历,而不会变成写作的养分和素材。”张玲玲直言,今天的小说家们必须走到台前,向公众阐释“我是谁”,小说家的个人史成为读者研读小说的依据之一,“但我想,最重要的身份判断不是通过职业经历,而是小说家感兴趣的是什么。喜欢的东西才构成我们的身份主体。”
在与张玲玲沟通的过程中,《嫉妒》的编辑林潍克感受到一份赤忱,他以“一位几乎以虔诚的信徒姿态对待写作的青年作家”来评价她。张玲玲梦想成为一名职业作家,但因为现实,目前更多体现为对职业精神的追求。如何理解小说家的身份?她尝试用纳博科夫的“小说家是捕蝶者”来解释:“‘捕蝶者’这个比喻本身有种赋形的意味,还可以说明未被书写之物天然存在于那边,我们不过借助形式使之显现。一如塞卡斯说的,诗人仅仅是发现存在于那里的诗篇。诗存在于那里,写作是碾碎表面之上的屏障,去发现那里有什么。但捕蝶过程即是创造,即会奏出些许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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