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的传统佳节,端午节的习俗里充满着浓浓的民族记忆和文化蕴藏。这个始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古老的传统节日,据说它属于诗人和诗歌,它也承载着沉甸甸的历史文化积淀,在一次次充满故事的纪念和游戏中,人们找寻到过往的记忆,与时间对话,与传统对话,与文明对话。
一提到端午节,就不能不提到伟大的诗人屈原。在作家张炜看来,屈原所做的《楚辞》几乎通篇充满沉郁顿挫的悲怆性品格,也许正是这种悲剧性,使它增添了自身的价值,具备了永恒的魅力。从现实人生而言,人人拒斥悲剧;可就审美来讲,悲剧是最真实的生命底色,最为客观和朴素,也最容易触动每一个人。屈原是一个执拗的坚持者、寻找者,是一个迷狂的美的寻觅者。他有着强烈的爱国心,爱君王,当然也爱国土江山、黎民百姓。他的责任感与生俱来,但具备强大的超越性,其深刻的道德意义就从这里体现出来,其理性之光也在这之中熠熠生辉。正因为如此,屈原终究未能与那个利益集团达成妥协,走向了自己的末路。历史留给他的不过是一出悲剧,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诗人不得不沿此走下去,向着那个无法回避的锐利质问走去,这质问就是:“生存还是毁灭?”他似乎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毁灭。就诗歌吟唱而言,就诗与思而言,他开创了辉煌的未来,做出了伟大的事业。他踽踽独行,走完了遥邈而短促的道路,一阕一阕地完成了这些奇异的唱词,演出了一场至大至美的悲剧。这场浩大绵长的审美是历史性的,它行进在一个又一个世纪,支撑起美学传统里最为重要的一方天地,触目而坚固。这个巨大的隆起,让巍峨的美学大厦变得崇高和庞大,没有谁能够忽视。
“端午节在久远的传承过程中,从表达基本的生存渴望,到有益的生活习俗,再到高洁的精神追求,越来越多地承续了华夏文明的文化基因。”诗人叶延滨说,农历的五月初五属于夏天,也是雨水充沛、江湖丰盈之时。农耕时代的先民敬拜江河,按闻一多先生的说法,先民在吴越地区图腾崇拜的活动,通过划龙舟,向水里抛食品、放鸭子等,向蛟龙奉献,以求江河安澜,风调雨顺。端午的源起是先民农耕文化,内容逐渐增加了文明的生活习俗。盛夏到来,人们要在这一天沐浴,因此也叫沐浴节。挂艾草防蚊虫侵扰,喝雄黄酒以避瘟疫。这些习俗说明我们的祖先开始有了卫生习俗和预防瘟疫的公共卫生观念,在今天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时候想来,先民们用节日培养文明卫生生活方式,真值得我们敬佩。随着整个民族文明程度的提高和文化水准的提升,端午又成为诗歌的节日。人们在这一天纪念楚国大夫屈原,屈原投江,以后就有了端午仪式的新含义,庶民划舟以期找到屈原,投食以求鱼虾不伤屈原。就这样,端午节在悠久的发展历史中,浸润了丰厚的中华文化因素——敬畏自然,乞福平安,驱瘟除邪,养身健体,爱国怀乡,喜诗崇文。端午节是内涵如此丰富的节日,证明了文明久远而丰厚深邃。
端午的文化意义也具象为日常生活里的一缕缕温暖的回忆,最让作家崔曼莉惦念的还是江南端午节包粽子的情形。在她的印象里,每到这一时节,人们就将圆圆的大木盆洗净,放满清水,泡上宽阔碧绿的竹叶、雪白的糯米,将捆粽子的五色丝线理好,然后要请手巧的妇女,将箸叶弯成一角,填上食料,食料可以是原味的糯米,也可以加肉做成咸味,加枣做成甜味。缠、填、裹、捆,样样都得仔细,做出的粽子不散不乱,用丝线紧紧绑住。一种味道就用一种颜色的丝线。女人们忙得手脚不停,包粽子之外,还要打扫每一个角落,洒上特别的中药,防止蛇虫入家。晚上还要穿针引线,在做好的香包里塞雄黄、冰片等等,下面打上坠子,坠子打得好,香包就漂亮,拿出去互相比较。女人忙是事,小朋友忙是趣。不管男孩女孩,都会用彩线编网兜。网兜很小,只需装下一只鸭蛋。至于赛龙舟则是男人们的热闹,这样的节日一定要与家人团聚,一家人热热闹闹。节日里的忙碌都是传统,传统就是一代又一代人把日子过成一种风格,有历史、有传说、有生活,让人们知道什么才是自己。
生活在南方以后,评论家木叶才对端午节日建立起更清晰深刻的认知。较长时间里,他对端午都没有那种像中秋或除夕的节日感,这可能跟乡土和家中的具体氛围有关。久居南方之后,多次见到大人小孩围在一起包各种粽,将长长绿绿的菖蒲艾草插在门上,无不生出一种仪式感。至于龙舟,尚不曾真正划过赛过。他说,历史的选择总是有几分神秘,“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唐人已经这样说过。如今,无论有多少证据支持端午节早在屈原之前就存在,其来源另有其人甚或其神,但每逢这一天,人们还是首先(或只会)想到屈原。中国的节日有的根子里或可追溯到政治的因子,天地更易,情愫迷离……当然,最终又往往会凝聚为一些文字,一些声音,美好、哀婉、洞彻、虚幻……中国的节日最后又可能落实到吃上才算稳固,吃年糕、吃饺子、吃元宵、吃青团、吃粽子、吃月饼……这也许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最好或最坏、最直接或最持久的“道”,就是以各自的方式绕过大脑,直接进入一个人的身体并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每个节日的背后都隐藏着巨大的灵魂,人们不知不觉迎上前去。所谓远离、淡漠甚或反抗,可能不过是另一种趋近。就是这样,传统及传统文化,有着“过去的现在性”,也在不断召唤“现在的未来性”。传统可能颠覆自己,或汲取另外的异质的力量,甚至尚未成型的传统,一方面不动声色兀自运行,一方面又在考验我们,释放我们,更新我们。
在诗人林秀美看来,端午时节临近,随着暑气蒸腾而起的,不仅有难耐的溽热,还有浓厚的节日气息和澎湃的激情。这个古老而绵延至今的节日,是一个醒目的中国文化符号,承载着诸多丰富的文化内涵,令平淡的生活增添了悠长的意味。“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在画扇、梳妆等缓慢的动作中感受从容安详;“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在闻令而动的畅饮中品味欢欣喜悦。除了这种生活趣味,更重要的是被端午节塑造的精神状态,在层层包裹的软糯香味中,通达的是“味道”的精神境界。在龙舟竞渡之中,践行着既拼搏进取又乐天知命的精神状态。在凭吊屈原吟诵诗歌中,感受古典先贤的家国情怀。这个祛灾避邪、祈求国泰民安的习俗,蕴含着参赞天地、自强不息、乐观积极的精神。正是借助这些流传至今的文化符号,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的精神内核,在当今生活中得以新生,参与和塑造着我们的精神生活,令我们沉浸在远古的精神文化之中,增强了中华民族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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