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书封
尘封八十载46封民国情书首次公开,跨越近百年66幅家族照片原貌呈现。今年是戏剧大师曹禺诞辰110周年,作家万方新作《你和我》日前面世。书中,万方写她的父亲曹禺和母亲邓译生(方瑞),更写出那一代知识分子的灵魂挣扎。
万方近日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说实话,写这本书的初衷是为我妈妈。”她说,写父亲曹禺的书很多,她也写过,但母亲54岁就走了,没有为母亲做过任何事情,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
写作初衷原来是为了妈妈
1996年,曹禺去世。万方从继母李玉茹手中接过爸爸妈妈的情书,这些情书,曹禺曾经一直保留在身边。万方看到的这些长条宣纸薄薄的,纸张早已发黄,密密麻麻的小字写得满满当当,字迹也已经模糊了。万方花了好几天时间,一字一字仔细辨认,用电脑打出来。“打完了,我才放心了,感觉他们在我的电脑里得到了永久的保存。”
万方几十年做梦,从来都是找妈妈找不到,她想在梦里看清妈妈,但从未看清过。“她走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我总想为她做点什么。”万方真正想写妈妈是10年前,但直到2018年她才真正动笔。她说,妈妈在她心目中是完美的,美丽、温柔、耐心。但她一度认为,爸爸作为有家室的人,却与妈妈走到了一起,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妈妈身上的瑕疵,“这样的心理我久久不能克服,我也很难对自己解释,我既写小说,又写影视、话剧,对于种种不同女性的情感都写过,但要写我妈妈的时候,有如此多的障碍和顾忌。”
时光流逝,万方终于决定彻底地打破阻隔,她说,无论作为一个写作者,还是所有人,真实都是最值得追求的事情。“我足足花了10年时间,才有了面对真相的勇气,写完这本书,挖出了深埋心底的隐痛,我发觉自己变得比以前强大了。”
上世纪40年代,曹禺在四川江安任国立剧专的教导主任。在那里,他对20岁出头的方瑞一见钟情。漫长等待十年之后,两人终于能够结婚。关于曹禺与方瑞的感情、婚姻,之前已有各种道听途说的文章。万方说:“这些事情当事人最清楚,其他人都是旁观,只不过我这个旁观者是离他们最近的人,我是最接近真实和真相的人。”
在写这部书之前,万方从妹妹手里接过了妈妈的珍藏,万方和妹妹小时候画的画,得的小奖章,都被妈妈仔细珍藏。妈妈画过的小画,还有写过的文章也摆在眼前。当所有过往蜂拥到她面前时,她也终于读懂了自己的妈妈。方瑞去世于1974年,身心上的巨大压力,最终导致她不慎过量服用安眠药而突然离世。“作为一个女人,我妈妈有非常强烈、深刻的爱情体验,这对于女人而言是非常珍贵的。我妈妈虽然有她的不幸,但她也是幸福的,能拥有这份爱情的女人不多。”万方说。
写这本书对父辈多了爱和崇敬
写《你和我》,对于父亲曹禺,对于曹禺身边的那一代知识分子,万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万方回忆,《北京人》是1942年写的,它的诞生和爸爸妈妈相遇、爱情的爆发有直接的关系。“剧中的愫方实际上是以我妈妈为原型的。愫方喜欢画画写字,她静静的淡淡的忧伤,对人的一种奉献,都是从我妈妈的形象来的。”
“我爸爸爱女人,像干涸的泥土地需要水,他需要爱,更需要付出爱,愫方、《雷雨》里的繁漪、《日出》里的陈白露,她们都是他的心尖儿,他珍爱她们。”万方说,父亲之所以爱女人,是因为奶奶生他时就去世了。“奶奶早逝永远是刻在我爸爸心上的痛,他也因此对于女性永远充满了怜爱。”
对于自己的女儿,曹禺充满了无限怜爱。万方16岁离家当兵,曹禺到北京站买了张站台票,找到相识的列车员,把捎给女儿的东西交到列车员手上,那里面有糖果,有装在瓶子里的肉末炒榨菜,有《基督山恩仇记》。
万方更记得,妹妹当年考大学,在学医和学外语间拿不定主意。一对父女坐在沙发上愣是磨了一两个月,“妹妹说学医,他就列举学医的好,过几天,妹妹改主意说学外语好,他就教给她学外语的方法。我爸爸跟着妹妹一次次反悔,一次次决定。”万方说,爸爸内心希望妹妹学医,但从不把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加到孩子身上,他尊重孩子,鼓励孩子,启发孩子真正地投入、热爱,他认为,不管是做事还是学习,最重要的是要有一种态度。
“写我父母,我更对那一代人多了一份真正的爱和崇敬。他们那一代人走了,或许再也没有了,他们真是宽厚、真情真义的一代人。”在万方的儿时记忆里,她管巴金叫李伯伯,他常常来家里。万方还回忆,当年曹禺住院,赵朴初就住在隔壁,有时候过来坐坐,“我爸爸问他‘哄嗡嘛呢叭咪吽’是什么意思,赵伯伯回答:就是度啊,度啊,度到彼岸。”当时万方没有觉得曹禺身边的人特别,但当她用写作者眼光重新打量的时候,才真正看出他们的不同。“他们是珍贵的逝去的一代人。”
对于曹禺所谓的江郎才尽,万方有她的回答。“我爸爸不是一个斗士,也不是思想家,他生性脆弱,极度敏感,时刻会被美好自由的感觉所吸引,内心却又悲观,是一个彻头彻尾、如假包换的艺术家。”万方说,但他是个真诚的人,当他不能真诚表达,他宁可不动笔。
写逝去的小狗无法直视伤痛
万方每天会写作,这早已成了她的生活方式,不可更改。她写自己逝去的小狗乖乖写了几万字,那样锥心的痛,犹如另一道横亘在她面前的大门,让她不敢直视内心的伤痛。
今年1月9日,与万方相依相伴16年的乖乖离开了她,这条小生命对于万方意义非凡。万方与乖乖相识时,正是人生的至暗时刻,犹如晴天霹雳,她的丈夫被诊断患有癌症。当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时,一位朋友说:“养一条狗吧。”乖乖来到万方面前,她觉得自己得救了。正是在乖乖的陪伴中,万方送走了她的丈夫。
乖乖离去后,万方不敢回家,她住在儿子家好几个月,但她对小狗的关注、思念从未减退。小区有遛狗的,万方会尾随而去。有一次,她陪着一个遛狗的姑娘遛了足有一小时,姑娘见她对狗如此挚爱,也被感动了。过了几天,万方收到姑娘消息说,有一只小狗6个月大,主人是护士,工作忙,孩子又小,无法继续养了。万方和对方沟通了一周,当被确认为真正的爱狗人士之后,她获得了抚养权。万方回到了曾经熟悉的瞬间,她为新朋友准备好狗粮、狗尿垫,欢喜地迎接它的到来。
“它很闹,但是我们非常好。”万方说,和这个小家伙相处一个月了,它原本的名字叫球球,而她叫它乖乖球,或者球乖乖,叫着叫着最后还是叫成了乖乖。
万方说,这两个乖乖都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它们给了她非常多的幸福感。她想,总有一天会继续写乖乖的故事,这个故事与《你和我》一样同样是真情流露,同样是自由表达。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敢于面对,但她说时间会淘洗一切。
“小方子你不要再玩了,我的话不是给木头脑袋瓜写的,希望你能够听进去,你要弄一个活页本,要把你每天看到的、听到的你觉得有意思的记下来。”在这些日子里,万方经常会想起父亲多年前在信中对她说过的话,她说会一直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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