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人刚开始有了文字,就想用这文字记事、吟唱。天蓝的苍茫,风雨、野兽,一起叫得苍茫。被苍茫裹得紧紧的人止不住要喊要叫,要歌要唱。在这时,诗歌开始了,文学也开始了。”——李其纲《文学从诗歌开始》
诗歌是许多人亲近文学巨厦的地基。6月27日,作家李其纲和评论家张定浩、木叶作客上海图书馆悦读会,畅谈“文学为什么从诗歌开始”。
6月27日,作家李其纲和评论家张定浩、木叶作客上海图书馆悦读会。
早在1980年代,在华东师范大学这片诗人的沃土上,李其纲就是夏雨诗社的首任主编。他首先是一个诗人,然后写文论,写小说,编杂志。他将自己在编辑《萌芽》杂志期间所撰写的一系列谈论外国诗人的随笔文章收录于《文学从诗歌开始》一书,详细解析了叶芝、辛波斯卡、里尔克、布罗茨基等12位欧美诗人的作品。
文学从诗歌开始
《文学从诗歌开始》的书名源于博尔赫斯的一个定论:文学从诗歌开始。
“这个书名隐含了两层意思。首先各民族的文学史几乎都是从诗歌开始,汉民族的文学起于《诗经》,《荷马史诗》则开启了欧美文学;其次,一个文学潮流的出现,一个新的文学运动的出现,几乎也都从诗歌开始。”李其纲说,比如现代主义文学是从波德莱尔开始,从诗歌开始,甚至可以追溯得更远一点——从17世纪玄学派诗歌开始,然后才有了小说。
“中国的现当代文学也是从诗歌开始。”他说,“现代文学可能是从胡适的《尝试集》开始,两只蝴蝶飞呀飞,飞出新诗来,蝴蝶的标签变成诗歌语言的标签。到了当代文学,八十年代的先锋主义文学潮流应该说是从北岛、顾城、舒婷的诗歌开始。”
此外,李其纲认为诗歌成为无数人进入文学的路径之一,起码一个热爱诗的人能够通过诗歌跨入文学的殿堂。之所以写《文学从诗歌开始》,也源于他在编辑《萌芽》杂志的下半月刊(新概念作文版)时,发现年轻人的写作语言普遍缺少锤炼和韵味,很难将经验化的语言用反经验化的姿态表达出来。
“如今关于古典诗词的介绍、鉴赏不在少数,但对于欧美最好的诗歌却缺少系统化、通俗化的表述与鉴赏。”他想为向往文学殿堂的年轻一代提供一种帮助,“而文学语言的锤炼,文学母题的补足,都最好从诗歌开始。”
“这本书做到了两点,一是准确清晰,二是优美,能吸引人看下去。”张定浩说,李其纲还在书中谈到了博尔赫斯的一句——“每件事物可以是无数个事物”,“我自己也是在写作很长时间后才意识到这一点。这个世界是相互联系的,文学就是其中的纽带。不管是比喻、象征还是其他修辞手法,起到的作用并不仅仅是优美,而是让这个世界得以联系在一起,让熟悉的和陌生的,得到的和失去的,过去的和未来的,让众多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不断分离甚至没有机会相遇的珍贵之物在你的文字里重合,这点非常重要。 ”
诗歌从何处开始
如果文学从诗歌开始,那么,诗歌从何处开始?
在李其纲看来,诗歌应该是从信仰开始,而信仰来自于天地。“从古人的思维方式来看,诗歌是大自然与人类的互渗,雷电风雨代表着大自然在发怒,如同人的愤怒;东风吹拂,百花盛开,象征着愉快的心情。”他说,“在天地之间,风雨之间,宇宙之间,古人感受到大自然,并想呐喊出来,一旦声音出来之后,他就是诗人,那就是诗歌。”
张定浩认为,“诗歌从何处开始”涉及到具体的内容,而每个人的开始都不一样。“具体到我,它可能首先是从失去开始。一个少年或者一个青年意识到一些东西在不可避免地失去,这时可能会产生一点写诗的欲望;另一方面,诗歌又是从沉默开始的。有些东西,当你可以用散文表达的时候,就不太会用诗歌表示。当你希望读诗或写诗的时候,往往因为你遇到了无法用日常语言去表达的情感。”
而木叶说,诗是万有引力,或者说诗是对万有引力重新的、美好的呈现。“任何一个字,一个词语,都可以写成一首诗,一部传记,甚至一本百科全书。它包罗万象,同时自成世界。词语在生长过程中会不断变异,或蒙上尘灰,或被污名化,或被过誉,或被外来语言和风俗重塑。”他感慨,“诗人的意义就是恢复词语最初的光泽,并探索它新的可能性。写诗是一个不断擦拭、锻造,重新赋予能量的过程。”
“说到诗和词语的关系,我还认为,无论是中国的绝句、律诗,还是西方的十四行,甚至漫长如《神曲》,一首或短或长的诗到最后会成为一个新的‘词语’,而这样的新词将又会构成新的诗篇,如此往复……这其中包含着一种自我指涉,或者说,这是词的本能——指向诗,又指向无限。”
诗歌如何影响了小说创作
海德格尔曾说,一切艺术本质上都是诗。
“很多好的小说家年轻时都是诗人,莫言和高行健的语言都有很深厚的诗歌底子在里面。”李其纲说,在小说中,抒情结构和叙事结构形成一种平衡,而诗歌会为小说的抒情结构提供支架和更广阔的空间。“诗歌可以为文学提供母题,《文学从诗歌开始》里面牵涉到很多文学的母题。诗用精炼的语言表述出来,如果吸收充分,它同样可以成为小说的架构。”
“现在小说变成了一种特别具有权威性的文体,一个写作者似乎只有写了小说才算作家,这种情况多多少少有点奇怪,尤其对于年轻一代的写作者有一定的误导性。”张定浩谈到,写小说需要累积丰厚的人生经验,而一个二十几岁或者十几岁的年轻人很难有这样的积累,“我们看到很多优秀的小说家,他们最好的作品都不可能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完成的,但很多好的诗歌却可以诞生于很年轻的年纪,比如兰波、海子等。《文学从诗歌开始》中提到的很多诗人也都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写出了非常杰出的诗歌,但是这一点放在小说领域,可能是不可想象的。”
这其中牵涉到两种文体的天然差别。张定浩因此建议年轻的文友从诗歌开始,试着去写诗,而不是急于写小说。
李其纲同样认为年轻人应该从诗歌开始语言训练。“一个写小说的人不掌握诗歌语言搭配的技巧,那是不可思议的。你经过了诗歌训练,研究过诗,朗诵过诗,哪怕最后不写诗,你的语感都不一样。”
“除了语感和技巧,写作者还应当用一种很真的感受力去捕捉细节或情景,感受之后再尝试去赋形。在真切的感受力之外,还需要洞见,也就是思想力。”木叶举例,作家约翰·福尔斯在《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写“忧伤是从一个人的脸上 ‘流淌’出来的”,“忧伤如何能从脸上流淌出来?但它就是流淌了出来。这种不讲理的独特的描写,就包含了非同一般的感受力和思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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