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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谈:不需要因为作者名气而阅读诗歌

2020-08-20 12:19:54 caanets.com
关键词:诗歌

当时光匆匆流去,哪些诗句永远留在了你的脑海里?近日,由上海三联书店推出的“时光诗丛”开始与读者见面。“时光”意味着人类的绵长历史,诗歌在这段时光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表达着其他文体无法代替的情感。同时,在时光之中,有很多优秀的诗人和诗歌被埋没其中,“时光诗丛”的愿景,便是将这些诗人诗作呈现在读者面前。

在诗丛的总序中,王柏华写道,“一套诗歌从属,以‘时光’命名,毋宁说传达了爱诗之人那种双倍的痴情和贪恋。……‘时光诗丛’不限时代地域,皆以耐读为入选依据;有时双语对照,有时配以图片或赏析,形式不拘一格,不负读者期许。”目前,艾米莉·勃朗特、A.E.豪斯曼和希尔达·杜利特尔三人的抒情诗选已经出版面世。王柏华

8月13日晚,上海三联书店与亚朵竹居一同举办了“以时光之名,一起读诗”的诗歌分享活动,到场嘉宾有复旦大学比较文学副教授王柏华、浙江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杨晓波、微言传媒总编辑周青丰。三人携三本抒情诗选与读者见面,以时光之名,共同度过了一个美妙的诗歌之夜。

因诗歌的力量相聚

王柏华首先介绍了自己与这套诗丛特别的缘分。在复旦中文系,她每年都要开设课程《英诗导读》,却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好的译本作为教材,方便让她和学生进行阅读和双语对照。这时周青丰给她讲了出版“时光译丛”的想法,二人一拍即合。据她介绍,这套诗丛中的一些诗歌评论的翻译工作,是她的学生、复旦大学“奇境译坊”的同学们完成的。可以说,这套诗丛就是她教学工作的一部分;她笑言,“这是我的分内事。”在选择译本的时候,王柏华读到了刘新民、杨晓波和宋子江的精彩翻译。能将三人的译本带给读者,她觉得很欣慰。因为诗歌的缘故与今天的另外两位嘉宾杨晓波、周青丰相识,也让她感叹,是诗歌的力量让我们相聚。

王柏华直言,一本书的出版对于出版人来说称得上一次考验;这套诗丛到今天与读者见面,中间的辛苦和心血是读者难以想象的。她回忆起,诗丛的编辑会为了一行诗、甚至一个字用拉杆箱提着书找到她,与她讨论其中的细节。这种认真的态度让她感慨不已:“相信每个读者拿到书本都能感受我们背后的努力和用心,同时能够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欣赏每一本诗集、每一句诗行所暗含的,在时光中凝结而成的那个东西。”杨晓波

对于杨晓波来说,这本豪斯曼诗选也有特别的意义。据他介绍,他的老师刘新民在翻译四卷本豪斯曼诗集的时候染上眼疾,没办法将后两卷译完,便将这个翻译的工作交给他。后两本豪斯曼诗集也就成了他在学生时代出版的第一部作品。据他介绍,刘新民老师与他一同对篇目和翻译进行了推敲;豪斯曼诗集的翻译过程,也成为了他们师徒的一段难忘回忆。

对于翻译的好坏标准,杨晓波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一个译本带有一些“生涩”的感觉是好事。翻译就是翻译,最好不要完全变成了“创作”。很多人欣赏将外国诗歌翻译为七言诗、五言诗,甚至楚辞、骈文,这在他看来不是最好的翻译方式。

现代主义诗歌诞生之后仍然写古典诗的诗人

王柏华坦言,在英诗导读的课堂上,她特别喜欢在第一堂课讲豪斯曼的诗。这是因为豪斯曼的特殊性:他是一个在现代主义诗歌诞生之后仍然写古典诗的诗人。但奇怪的是,很多现代主义诗人都很喜欢他,甚至对他感到痴迷。王柏华认为,这是因为豪斯曼的诗歌把一个小伙子在青春年代对死亡的预先哀伤写了出来,从而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在一战时期,豪斯曼将生死的感悟、爱情的忧伤以古典的方式进行表达,让人感觉到一种怀旧情绪,因此特别令人着迷。据王柏华介绍,她在第一节课时会讲到豪斯曼的这种历史的过渡性,从而引入整个学期的课程。随后,她读了《水手回家了,从海上归来》这首诗,诗的最后一节这样写道:

夜幕下的荒原是如此苍茫,/ 星辉下的波浪呵如此寂静:/ 水手回家了,归来自海上,/ 猎人回家了,归来自山林。

王柏华感叹:“虽然写生死哀伤,却写得那么朝气蓬勃,这是非常难得的境界。”她继续介绍,现代诗歌刚诞生的时候是非常小众的,当时的大众读者还接受不了。于是,豪斯曼这样的一代古典诗人,实际上填补了当时大众文化的空白。他诗中描写的爱恋是青年人特有的激情,因此他诗中的失恋,就也别容易打动人心。《每当少年因相思嗟叹》

杨晓波补充说,在他为豪斯曼诗选撰写的译者序中,有这样一段话可以帮助大家进入诗人的内心世界,了解豪斯曼的诗歌主题与写作格调:“诗人自道,以西罗普为名,实出偶然,皆因少年时登高退望,在西天尽头遮断视线的,正是西罗普郡一带的莽莽山岭。此情此景,不知引发了少年诗人多少的退想——天色渐暝,夕阳西坠,登高远望,从黄昏望到黑夜,望见克里山烽火燃起,望见情人们背信弃义,望见游子疲惫地赶着征程,望见少年被挂上绞架,英雄的棺木被抬回家;接着,夜消日出,却望见墓碑上战士的名字历历在目——这是 《西罗普郡少年》的情感基调,也是豪斯曼全部诗歌和他整个人生的基调。而承载这种落寞、哀伤基调的,是诗人典雅又朴素的诗行。”杨晓波感叹地说,豪斯曼的诗歌构成了他对于英国文学和英国田园的想象。

对于艾米莉·勃朗特,王柏华直言,很多人都读过她的《呼啸山庄》,却不知道她也是个诗人。她有很多勇敢地表达灵魂的独立和自由的诗歌。在阅读她的一些诗作时,我们能够感受到和《呼啸山庄》相同的境界。其中,她最喜欢的一首是《我的灵魂绝不懦弱》。这首诗的最后一节这样写道:

但不留位置给死神,/哪怕是最微的空间,以免它造成荒废:/既然你是上帝和它的精神,/你的存在永不会被摧毁。

王柏华认为,这首诗的结尾重现了《呼啸山庄》中的那个世界,那个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天堂和地狱的世界。据她介绍,在艾米莉·勃朗特的葬礼上,她的一位老朋友正是朗诵了这首诗。《我歌唱,夜色将尽》

王柏华随后还读了《周围的夜色越来越深沉》这首诗,她谈到,这首诗是译者刘新民特别想推荐给读者的。诗的最后一节如下:

头顶是层层叠叠的乌云,/ 脚下是无边的荒地,/ 但一切阴郁无法撼动我半分;/ 我不能,也绝不离去。

王柏华感言,这首诗非常让人触动,我们可以看到勃朗特这种独立、奋争与自由的灵魂,和大自然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诗句非常简单,却达到了一种大自然与生命交融的高潮体验;勃朗特的诗中就蕴含了在这种瞬间体验中的爆发。

王柏华接着拿起希尔达·杜利特尔的诗选,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最为神秘的诗人身上。据她介绍,这本诗集非常体贴地选择了杜利特尔相对易读好懂的诗歌,其中最值得推荐的是《节枝花开》一诗。诗人这样写道:

不是诗意梦幻/ 只是生物现实/ 只是事实:我是一个实体/ 像鸟,像昆虫,像植物/ 像海草的细胞/我生活;我活着/ 保重,不要认识我,/ 否决我,不要认出我,/ 避开我;因为现实/是会传染的狂喜

王柏华对这首的评价是“奇妙”。据她介绍,杜利特尔有很多面向黑暗、面向神秘,面向生命的另一面的诗作。因此,他往往能对读者带来一种陌生感和冲击感,让读者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去反思自己的生活。以这首诗为例,作者好像在写他突然的一个感悟,自己只是一个活着的生物体而已,就只是这样一个实体(entity)而已,而不是一个理智的、实用的、道德的人。这样的现实带来狂喜:这是一种纯粹生物性的狂喜,一种和自然相融无间的狂喜。这也让我们想到,也许每个微小的生命存在都有自己的狂喜。

对于这首诗,杨晓波也有自己的感触。在他看来,这首诗和庄子“道在屎溺”的讲法有相通之处。在诗中,诗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就蕴藏于日常生活中。我知道我是一个实体,像昆虫和植物,这让我们感到狂喜。而在此之后,我们可以去超越。

最后,杨晓波谈到了自己读诗的体验。对他来说,阅读诗歌的过程是非常私密的,就像和一个密友聊天。因此,不需要因为名气而阅读,而要找到那个最能和自己“对上眼”的诗人。他说,发现一本好的诗集就像发现一个“不明飞行物”,对于自己是非常惊喜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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