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影子也能出售,交换你所想要的东西,你会换吗?这个看似不可能的问题,在作家李宏伟笔下成为了一番郑重其事的思考。上海书展期间,李宏伟携新作《灰衣简史》来到上海言几又虹桥天地店,与评论家木叶、方岩及作家王苏辛展开对话,分享创作理念。
与李宏伟之前的小说《国王的抒情诗》相仿,《灰衣简史》也带有一些科幻色彩,讲述了一个名为王河的人为了筹措艺术展资金而将自己的影子交易给圈内大人物,进而与影子的最终买家“灰衣人”议价的故事。当读者深入阅读过程,便会在充满哲思的层层故事构架中找到现实生活里每个人都难以回避的困惑。如方岩所言,故事的缘起是一本欲望说明书,而对我们每个人而言,欲望的实现都是一个交换的过程,当李宏伟在书中将财富、权力等欲望具化成“灰衣人”的时候,有意思的东西就出现了。“这个作品与我们的时代息息相关,和日常经验息息相关。我们根源上都是被塑造和被包裹的,当在作品中,活生生的人变成财富和权力的来源,则引发了生活中神秘性的一面。”
在王苏辛看来,小说这种不直接展开,而以欲望说明书开篇的形式是从人的肉体部分开始写,但后来渐渐涌向灵魂的方向,“在这过程中我们发现所交换的肉体这一部分,又反过来影响整个精神,这使得故事以一个很小的切口进入,展现出了宽度令人惊讶的整个小说世界”。
“我们提到欲望时,指向太简单和直接,甚至很大程度上变成与身体相关,其实这个单词复杂得多。”在阐述小说的叙述核心时,李宏伟本想用“热望”来替代,以避免不必要的理解误差,但最后还是选用了欲望一词。“欲望的实质包含多重性,在小说里则做了更直接、简洁的处理——既然欲望的提出和实现是一个交易,便可以考察单纯的交易过程本身,而当交易和钱财相关时,可能更有力量。”
“李宏伟对于欲望的破解在似与不似之间,读完这个作品后,不少人容易理解成和科幻相关。”木叶认为,其实在小说中,李宏伟一直在思考着诗和思的关系,或者说和哲学的关系,“观念赋予他无数的细节和无数的故事,无数的细节和故事把观念打碎,重新鼓荡起来形成一个新作品”。
小说中,在对方提出交换身体一部分以换取资金的条件后,李宏伟着力写了王河不断给自己身体部分定价的过程:交出手指,还是眼睛?怎么定价?又如何报价?在踌躇犹豫中,故事一步步将读者从非现实的理念带向种种事关现实的思考。
这样一部作品,如何与现实关联,如何与今天的中国关联?这种交换方式,很容易让人想到《浮士德》的故事,这也让李宏伟在开始创作时就面对着一个问题:自己的故事的原创性在哪里?这个关于交易的故事,在木叶看来也是文学的母题之一,“传承前人所积累的素材、智慧,再把自己放入其中,使其成为自己的故事、成为同时代的故事”。
李宏伟认为,面对社会当下,《浮士德》的叙述方式已经渐渐失去了有效性:“《浮士德》的问题在于,我们是用一个契约的方式来理解他的交易,但那个故事处理的是信与不信的关系,而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可以对自己的灵魂做判断时,已经离信远去了。”最终他在德国浪漫派作家沙米索的《彼得·施莱米尔的奇妙的故事》中汲取到了另一种方式。“沙米索的切口更小,更锋利,更能直接见到一些东西。”李宏伟所想到的是,也许存在的是一个更有意思的悖论:一个人把他的灵魂拿出去,可能相对比把影子割让出去更容易,“因为灵魂卖给魔鬼是隐秘的,只有你自己知道,而影子不见了,迟早会被人发现,发现就会产生追问,沿着这条路径,也许会摸索到灵魂以及灵魂背后的事情。”
“当下小说仿佛被确立为某种规则,如果要写一个小说,那么是要能说服人的,在看的过程中慢慢被叙事说服。”阅读《灰衣简史》的过程中,王苏辛感叹于小说既清晰又复杂的层次,和前面的主角渐隐,后面的人又浮现到台前的写作方式。同为写作者的她抛出的问题是,当信息越来越庞杂,要处理的东西越来越多时,写作时如何解决这个难度?李宏伟的回答是,就像长跑一样——“一步步跑,跑了一段以后,精力会集中在这里,空间感明确拉近,就像对着背景墙的一部分。”
在木叶的阅读感受中, 《灰衣简史》的文字充满诗意,而最珍贵的也许是最后所构成的哲理性的东西。但对于读者而言,在一部小说的思辨性和哲理性如此突出之时,是否会影响其作为小说的读感?对于这个问题,方岩的感受是,小说也好,诗歌也好,都是一种越来越窄化的评判,“小说发展到今天,有重新回到杂语共生的、重新复杂和混沌起来的必要”。对此,李宏伟则认为,我们对于文体的分割特别严厉,但小说本身其实是一个变动不居的文体。“我曾看到一个判断,影响我很深:它评价《尤利西斯》为20世纪最伟大的散文,而其实一般人根本不会把《尤利西斯》当做散文来读。这让我觉得,我们对小说的定义可以再宽泛一些,小说基本上是可以把任何语言文体容纳进来的一种文体。我对小说这个文体的理解,来自于我所阅读到的好作品,也构成了我对这个文体想要突破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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