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李炜：每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审美观点

诗歌的时代是否已经过去？怎样才算是好的诗歌翻译？各个时代的艺术是进步还是变化？

9月18日晚，作家李炜携新书《永恒之间：一部与时间作对的西方诗歌史》（以下简称“永恒之间”），与评论家张定浩、来颖燕一起做客上海思南书局·诗歌店，畅谈新书创作历程，分享关于诗人与诗歌的感悟。

“我这本书读起来有时候会像是一部文化史，因为我总觉得你要了解一些作品，必须了解那个时代，因为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审美观点。”李炜如是说道。

分享会现场

诗歌的时代已经过去？

写完《孤独之间：一部另类艺术史》之后，作家李炜没有继续他的艺术史写作，而是将视线转投到西方诗歌史领域，耗时三年创作了《永恒之间：一部与时间作对的西方诗歌史》。新书聚焦于十个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诗人群体。通过叙写他们各自的命运遭遇和精神历程，直观呈现其所处时代的诗歌乃至文学艺术风貌，由此连缀成一部纵贯三千年的西方诗歌简史。

《永恒之间：一部与时间作对的西方诗歌史》

然而李炜坦言，自己写着写着，一种悲观的情绪涌上心头，用他自己的话说，“因为我越来越确定诗歌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了”。李炜认为，时至今日，很多人在各种公开场合会说诗歌非常重要，将其视为所有文化的核心部分，但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在乎诗歌。大部分人从学校毕业之后，再也不会阅读与诗歌相关的书，哪怕是莎士比亚的作品。

“与此形成悖论的是，诗人，尤其是古代诗人，都渴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永垂不朽，永远被人阅读，但他们往往很难跨越一个永恒的障碍：时间。时间会让人遗忘一切，包括曾经璀璨的诗篇和诗人。任何诗人想要名留青史，都必须与时间作对，这也正是这本书副标题的寓意所在。”

诗人、评论家张定浩认同李炜的判断，但他觉得诗歌时代的“过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同时，无论诗歌的时代有没有“过去”，诗歌本身是永远不会“过去”的。不管在什么时代，有情感的地方就会有诗歌，喜欢诗歌的人也永远不会消失。至于“与时间作对”，张定浩认为这是诗歌的重要素质。所谓的诗，就是用来克服时间的，真正的艺术作品不在时间当中，而在时间之外，任何一个时代的人都可以重新去看待它，它成为不需要被禁锢、不需要被时代潮流所裹挟的存在。

评论家来颖燕认为，每个人其实都自带两副灵魂，一副由内向外看，一副由外向内看，对一个时代而言也是这样。处在一个时代中的我们，如果只是从外向内看，会看到社会环境的改变等很多外在的东西，如果从自己的内心往外看，则会发现很多东西是不随时间而变的，是一种本能的需要，诗歌就是这样的一种需要。诗歌的时代可能会过去，但从内心出发，我们内心的某个角落永远都需要诗歌和艺术。

怎样才算是好的诗歌翻译？

要写一部西方世界的诗歌史，在各个国家、各种语言之间穿梭是必不可少的。《永恒之间》的一大特色在于，虽然文本涉及十余种语言文字，但其中几乎所有的诗歌都直接译自不同语种的原文，相对于众多从别种语言转译而来的中译本，准确性无疑有所提高。

这依赖于李炜深厚的语言素养，同时体现出他的一种文学观。在李炜看来，要想真正了解一位诗人，必须同时了解他的语言，否则也就无从认识到诗人的精彩创新之处。

那么，诗歌究竟能否被翻译？或者说，怎样才算是好的诗歌翻译？张定浩认为，诗歌经过翻译之后，还能成为一首诗，可能是诗歌翻译的基本前提。雪莱曾有一句话谈到翻译的标准，即能不能在翻译的诗歌里激发起目标语言读者与原文读者同样的感情。在中文世界里，一首诗激发出的感情，和在英语世界里激发出的感情相类似，这首译诗就算成功了。诗要传达的是情感，情感的准确比字句语法准确更重要。

来颖燕认为，诗歌终究是无从翻译的，但是翻译诗歌又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因为每一种语言代表着一种生活方式，用一种语言翻译另一种语言，就会激起人们新的生活体悟和感觉。翻译相当于一种再创作。比如庞德翻译李白的《送友人》，把“青山横北郭”译为“蓝色的群山在城墙以北”，把“青”译为蓝色显然不够准确，但这种译法却带着李白走到了先锋艺术的最前沿，因此也是极有意义的。

各个时代的艺术是进步还是变化？

新书《永恒之间》采用倒叙的结构，从20世纪倒推至古希腊时代，这是李炜对于一种文学史上的“进化论”的刻意反抗。李炜认为在文学艺术领域，“进步”并不存在，各个时代的艺术在本质上是平等的。

在张定浩看来，现在的文学并不比过去更好，但它可能变得更复杂。正如奥登对于荷马诗歌的评价，古典诗歌会用非常复杂的一套辞藻描写非常简单的感情，嫉妒就是嫉妒，热爱就是热爱。而现代诗人会用简单的词汇描写复杂的感情，将很多情感综合在一起。因此文学艺术领域存在的并不是“进化”，而是“变化”。

来颖燕认为，对于文学艺术的观感与看法并不能凭时间线而定。比如，如果采用一种线性的“进步”文学观，便会觉得一种艺术形式是从僵硬发展到柔美，但如果脱离这种视角，就会看出从刚强到优雅的发展，后一种观点也是成立的，甚至是更加应该被接受的，因为艺术的价值在于激发出不同的感觉，不同时代的文学与艺术的区别仅在于风格的不同，并没有好坏之分，这对现代人而言尤为有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