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耳,诗人,小说家。湖南洞口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中国作家》《大家》《青年文学》《作品》《特区文学》《广西文学》《湖南文学》《少年文艺》等刊。小说作品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广东小说精选》《太阳小说》等国内多种选本。曾获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第二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大奖中篇小说奖、深圳睦邻文学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等。现居深圳。
2020年10月16日,“深读诗会”第二十三期活动在深圳市坪山区中山中学举办。本期活动结合校园文化,主题定为“深读诗会——我们大家的诗会”,通过朗诵与点评的方式,对主题诗人叶耳的诗歌创作展开了深入的探讨。本次活动由深读诗会主办,深圳市坪山区作家协会承办。这是深读诗会首次走进校园,现场除了文友云集,还有百余位中学生参与了诗歌品读。
活动现场
在独善其身中坚守热爱
在叶耳的世界里,处处都蕴含着诗意。遥远的家乡、寂静的田野、公路旁的野花无不被作为内心独白的隐喻,收录在叶耳的诗歌里。叶耳三岁的女儿曾在赏月时对月亮说:“月亮月亮你下来,你下来跟宝宝玩。你怎么不做声?你怎么不说话?”稚嫩的话语在叶耳听来,就是一首生动的诗。诗人们励精图治,无非不是想将生活中的哀愁与确幸,寄托在诗歌特有的简单与朴素上。这种对独善其身的不懈坚持,在叶耳看来,就是诗人最可贵的气度。
当一个人经历过多于常人的生活经历时,他的诗歌就有了更多的清晰脉络与直抵人心的力量。叶耳说:“我喜欢那些身体里流动着诗意的人,诗意的人并不一定要去写诗,事实上写诗是最无用的,但这些无用的诗有时能给予生活更多诗意的美好与力量。”本着这样的观念,叶耳立志从俗世中来,放低自己,用平心静气去面对真实的惨淡。
辛波斯卡在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辞《诗人与世界》结束时说过:看来艰巨的任务总是会找上诗人。对于这句话,叶耳感同身受。他从家乡出走,在历经艰难时,看到了诗人里尔克的短句:挺住,意味着一切!这句话给了叶耳莫大的勇气,让他更加坚定地相信生命的美好,相信自己所坚持的热爱。正是这份在低谷时仍坚守诗意的品性,让诗人赵婧评论叶耳为“天生的诗人”“高贵的懂诗的人”。
对诗歌的热爱到底值不值得,很难用生活中具体的参数去评估。在叶耳看来,“热爱”本身就是热爱的所有意义。媒体人唐冬眉被叶耳诗歌所感动,她说道:“叶耳的诗一如既往的沉静,似一朵开放于路边的野花,卑微却美丽。”始于这份难得的坚持,叶耳创作不断,他的创作也使得他的人生愈发丰富和精彩。
从烟火里来,往诗意里去
31区是叶耳在深圳最早租住的地方,在这个城中村中,叶耳怀揣着理想的种子,把七十五个夜晚记录成了七十五首诗,这些诗歌写于2004年到2009年,时间跨度五年。像《31区的夜晚》等等作品,只是文学杂志发表的这组诗中很小的一部分。
深圳的31区充斥着街市般的嘈杂、拥挤和混乱,日夜都难有安静下来的时刻。充满烟火气息的31区,对叶耳来说,不仅是生活区域,更是他创作的灵感来源。他时常在夜晚静听街坊邻居的声响,将老人写作“长出黄昏的乡村”,让每一个务工男人都“拥有着孩子的心”。与其说这段时间的创作是叶耳内心的吟唱,不如说是31区夜晚下黎民百姓们的吟唱。这些诗歌讲述的并不单单是指某个人,而是夜晚下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夜晚,都深含了每一种角度的疼痛。
香港诗人秀实把叶耳定位为“具有标志性的民间诗人”,在秀实看来,民间诗人能够在混沌的民间俚语鄙语中提取养分,塑造出最精美的语言,提供了民族文化延续的力量。秀实评价叶耳的诗立足于蛰居之地,记述着市井人物的故事,通过虚构场景的处理,达致诗意的述说。在叶耳的诗里,围绕“深圳人”三个字展开的所有情绪,陌生、隔阂、焦虑、穷愁,都牵动着读者心态的转变,直到我们看着这批“深圳人”是如何收拾好情绪,真正把深圳视为第二故乡。
秀实把史蒂文斯的话“诗人从蛆虫中织出丝绸的华服”赠与叶耳,在秀实看来,如果把蛆虫比作现实,那叶耳就拥有把现实转化为锦绣诗篇的本领。在千篇一律的城市发展中,宝安31区,因为叶耳的诗歌而显出了别样情怀。
在铁声中怀乡
叶耳的诗属于从自我的生命体验中升华出来的诗,属于现实生活土壤里结出的果实,属于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中不可把握的情绪与哀愁。虽是个人情感的抒发,但也充溢着群体的症候。
都市生活给叶耳带去的感受,被写作为“生活发出铁声”“墙角的种子”“晃荡的水和壶”,这些修辞给诗人谢湘南带来了极大的共鸣感。谢湘南说:“读叶耳的诗作给我一种亲切感,不仅是因为我们有着相近的经历与成长背景,还因为他的诗写的都是我熟悉的题材,从乡情到都市生活体验,他的写作游走在湘西南老家与深圳之间,从而形成文本的张力,也形成现代性的审视。”在叶耳诗歌中最常出现的两个意象是“故乡”与“异乡”,谢湘南指出,每一个背井离乡来深圳的人或许都有和叶耳一样的心灵史,但能够把这种经历转化为诗歌,且很优秀的,却是少数。
选择离开原乡,投奔深圳,在多数人眼里是主动选择的结果,但叶耳却表现出一种对乡村(农业文明)的极致眷恋,这种矛盾的心态,构成了叶耳诗歌的逻辑起点与显著特征。作家王国华在点评中指出,叶耳的诗歌不管是写乡情的《返乡》,还是写具有都市象征的《八卦岭有一只什么鸟》,抑或是夹杂着城市打工生活与乡村生活体验的组诗《南方民谣》,从其中都可以读到一种“恋乡情结”,一种未蜕变的朴实情感。
王国华说:“叶耳的散文和小说,语言比较密,极富弹性,比较起来,诗歌倒显得直白又扎心。他写的那些场景和人物,31区的夜晚,八卦岭的芸芸众生,都是在街巷中与我们擦肩而过却无过多交集的人。他检视他们,将其变成笔下感同身受的兄弟,或者亲人。先有同情同理,才有深情的凝望。他写自己的父亲母亲,写远方的故乡,但故乡并非铁定的心安之地。对此叶耳比别人痛得深,但体现在纸面上,却是轻轻的触碰,淡淡的疼痛,浅吟低唱,没有撕心裂肺,又可以让人看到字面背后的嚎啕大哭。”
“在我看来,叶耳本身就是一首诗。”作家罗德远评论道。他与叶耳相识二十年,在他眼里,叶耳始终还是当初写诗的少年模样,文字从不表达愤懑,只有俗世生活的美丽烟火,是一种让人温暖的光亮,值得细细品读。罗德远说:“叶耳的诗歌,不仅有充满质感的语言铺陈、饱满的细节,还有看似突兀、不合规范的词语,这些词语意境深远而宽阔。诗行里偶尔会有一些极富哲理的句子,使他的诗作更显难能可贵。”
诗人李松璋回忆起与叶耳的初识,颇有感触地说:“一座城市,如果一定要有了灵魂才算有了生命活体的话,恰好,是如叶耳一样的诗人们,在写出忧郁诗章的那一刻,赋予了它非凡的生命特质。”叶耳诗歌的主调,是故乡记忆和身处都市的纷繁思绪,题材比较单纯,没有玄幻意象,但这恰巧也是一个优势,语言平实近乎口语,却富有灵性,对生活的观察和省思是亲切、温和的,其精神向度始终在遥远的故乡和身处的城市之间游移,从不使用过于极端的词汇,只用白描式的叙述语调,表达思虑或隐喻。李松璋说:“在一些诗作当中,叶耳有意或无意地强调了深圳的地理特征,有极强的代入感,加入了无可置疑的非虚构成分,那些耳熟能详的地名被赋予了永恒的诗意,好似我们都曾走在诗人的诗句里。”
如果说,诗人是以诗歌的方式完成对自身的反叛,有时不免激烈甚至极端的话,叶耳的表达却总是温文尔雅的、宁静的,如同朋友式的深夜交谈。不少熟识叶耳的文友都表达了一个观点,那就是叶耳对文学的纯粹坚守与捍卫,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这和他的才华一样,无疑都是超群的。
与会嘉宾合影
附:叶耳的诗
31 区
我想 我就这样站着
我看到了31区
许多行人和这些工厂的出口
保持着亲切的喜气
许多年以来
我和你一样
也一直这样表达自己的青春
现在 我就站在31区
我看到了我租下的房间
和打开房间的钥匙
我无法停止在拥挤的城市
返回故乡
莫扎特说
如果我能使用语言
何必再用音乐
我只想种植一片自己喜爱的庄稼
我只想在城市的中心
种一株我心灵的故乡
我亲眼目睹的东二巷
以及东二巷的雨水和阳光
在我容纳的粮食里
答复这个秋天的宽阔
修单车的师傅和卖性用品的主人
就在我的楼下
我的楼下还住着一些打麻将的
他们都讲着强壮的方言
秋天有着清澈的空气
是难度使我发现了
骨节里的苦盐
拥有了无比深厚的颜色
马蹄放弃了抒情的温度
越来越暗 在低处的黑暗里
我接受了疼痛的讲述
幸好 31区的月光也在暗处
和我的房间遭遇这一切
也许许多的梦想都不会实现
也许这终究只不过是一个愿望
我和我认识的31区可以作证
你忽略的忧伤
已被我亲眼所见
三十一区的夜晚
我的31区在另外一个夜晚
与她们的夜晚隔开了一盏灯
它们熟悉了我
微笑着,在内心
其实孤独的未必孤独
我看得见的树
它们多么漫不经心
鸟儿的声音
和穿过树下的那位美女
让我感到31区的夜晚
很长 让人发愁
你坐在街巷的补鞋匠门前
像一个碎片
闪着忧愁
鞋子破了,它从来就没有埋怨过谁
亲爱的鞋子
我把你交给了外省的道路
这陌生的路径
这整夜不眠的风
它们谁来关怀你
它们从来就没有关怀过
这个矮小而又有力的男人
被我用几块钱买通
他用粗暴的动作
把你一针一针地扎下去
你疼吗?
你如果疼就听听那些女子的交谈
你很不幸
有一个脚趾甲涂着花纹的女子
正在谈论你
她说,都那么破了还补啥子哟
扔掉算了
我骨头里的盐
渗透在空气中,小心翼翼
像隔夜的伤
另起一段路程
把一个人的疼
覆盖
断 章
每次途经这个小镇
我都会莫名地想到油菜花
想到乡下和湘西南
她们模仿庄稼的诚实
种下万马奔腾的田地
默默滴下金黄的汗水
其实经历一些日期
或者阅读苦不堪言的某段
每一处,身体都能听懂
三个在建筑工地打临工的哥哥
分别来到我的住处
溅满水泥的声音
像工地上喧嚣的搅拌机
我们只用方言聊到了粮食
还有我碗内的爱情
父亲活在我们向阳的山坡
而我们也慢慢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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