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冷’书带我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刘心武说,自己从小喜欢写作,喜欢阅读一些较为小众的文学作品,自己保持创作生命力的法则就是“始终热爱生活,观察潮流,为时代画像”。
作为一个“贯穿型的写作者”,一个“马拉松长跑式的写作者”,刘心武在这条路上已经坚持了半个多世纪。从1958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的60余年里,刘心武开拓了自己的文化疆土。他的《班主任》,开创了“伤痕文学”的创作流派,成为当代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今不断出现在课本和考试中;他的《钟鼓楼》,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与《栖凤楼》《四牌楼》并称的“三楼系列”被誉为“新时代的北京风情画”。
前不久,78岁的刘心武又出版了《邮轮碎片》,并采用“拼图式小说”写法,近距离描写当下中国,用碎片化结构多侧面勾勒中产阶级崛起的隐秘。在日前的新书分享会上,,刘心武回顾梳理了自己60年的创作历程,讲述了文学创作的策略和心得。
刘心武,1942年生于四川成都,作家,曾任中国作协理事、《人民文学》杂志主编、北京出版社编辑等。其短篇小说《班主任》被视为“伤痕文学”发轫之作;长篇小说《钟鼓楼》《四牌楼》分别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第二届上海优秀长篇小说奖。
希望大家也多读冷书,从书海中找到契合自己性格、产生共鸣、触动自己心灵的书
“我从小喜欢阅读文学作品,读着读着就产生了写作的欲望,我的第一篇文章就是读冷书《第四十一》形成的。”刘心武回忆,在这之前,他虽然不断投稿,但从未成功,宿舍大院传达室里的退稿信厚厚一摞,街坊邻居笑他,“快看,刘心武的退稿又来了。”
《第四十一》在当时是比较小众的一本书,这篇读后的随笔出乎意料地成功发表,还登上了封面导读,编辑部甚至以为他是某大学的教授,用宣纸、墨笔寄信望他“不吝赐稿”。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一次成功给了刚上高二的刘心武莫大的鼓舞,也开启了他一生的文学创作之路。
在“十七年文学”(1949-1966)的影响下,刘心武的早期创作以清新自然的文风为主,他说,从孙犁的《铁木前传》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惆怅”的情绪,也从这时起,他感到自己成为一名成熟的阅读者。“我爱读冷书,有的书名声并不大,但对个人却能引起共鸣和思考,希望大家也多读冷书,从书海中找到契合自己性格、产生共鸣、触动自己心灵的书。”
在心有所感的“惆怅”中,刘心武一边做中学老师,一边不断投稿,包括散文、随笔、评论等,遍布各个报刊。直到1977年,短篇小说《班主任》横空出世,被认为是“伤痕文学”的发轫之作,刘心武的名字开始真正被大众知晓,他也迎来了自己文学创作的高峰期。
1978年10月10日,刚刚复刊的《中国青年报》在第3版开始连载刘心武的《爱情的位置》。这篇作品原发北京文学刊物《十月》,被誉为“文革”结束后最早在文学中恢复爱情记忆的作品,因为第一次冲破爱情的禁区,一经发表便在读者中引发强烈反响。《中国青年报》在“编者按”中这样写道:“青年作者刘心武同志的短篇小说《爱情的位置》,冲破了‘四人帮’的禁区,对培养青年的无产阶级思想品德,是有积极意义的。 这篇小说在电台广播后,激起了青年们的强烈反响。现应广大读者要求,本报从今日起连载。”
此后,刘心武佳作频出:1985年,长篇小说《钟鼓楼》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1994年,长篇小说《四牌楼》获第二届上海优秀长篇小说奖。1993年出版《刘心武文集》8卷。到本世纪,刘心武仍笔耕不辍,陆续出版多部小说、评论作品……
《班主任》只是一个内容革新的觉醒,《钟鼓楼》才是叙述策略的觉醒
“写小说前要先有对结构的设想,只有先从头到尾的构思一遍,要写些什么,要怎么写,心里才有数。”在梳理几十年的创作心得时,刘心武认为,写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必须要有一定的文本策略。
在《班主任》震惊文坛后,刘心武的名字一夜走红,最多的时候,他一天能收到三麻袋信件。但在他自己看来,《班主任》的文学性并不是很强,之所以影响颇大,只是因为他是那个时代最早用作品发出“救救孩子”的呐喊。“这个作品放到现在来看,文本僵硬、文学性差,但我当时就是希望中国及下一代不要和古典文化、1919年以来的新文化、‘17年文化’、外国文化这四种文化切断了联系,呼吁恢复这一代、下一代和这四种文化的关系,这些文化里有很多优秀的营养和价值。”
他认为,《班主任》只是一个内容革新的觉醒,《钟鼓楼》才是叙述策略的觉醒。他将《钟鼓楼》的结构比喻成“剥橘式”,小说整体像一颗橘子,把橘子皮剥开,里面的人物和情节就像是一瓣又一瓣的橘肉,每一瓣都可以各自独立,有滋有味,而这些貌似各自分离的橘子瓣却又能紧凑地合并为一颗完整的橘子,书中丰富的北京市民生活素材就这样集合于一部长篇小说之中,又不显得琐碎凌乱。
此外,创新性的“中性叙述”的写法也是刘心武的创作巧思。他回忆,当时茅盾文学奖一位评委曾问,“《钟鼓楼》中有一位女士,一会儿想嫁给这个人,一会又想嫁另一个人,好像每次都有她的道理,你的道德判断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刘心武有自己的想法:“《钟鼓楼》塑造的是活生生的人的形象。人生活中总会遇到这种无是无非,不对不错的事情,这正是对人性的探索。”同时,面对这种写法带来的“创作不够先锋”的评价,刘心武也坦言,自己的作品是对现实的感受、观察思考,“不是深情歌颂和无情揭露二元对立,作品中没有提倡学习的榜样,也没有反面,我只是把我观察到的生活摊开来给读者看。”
到2013年写《飘窗》时,他又尝试“折扇式”的新写法,开场就“杀人”的悬念如同折扇的扇轴,故事的脉络就沿着扇脊循序渐进地展开。
今年,已经78岁高龄的刘心武仍在写作上寻求新的突破,新作《邮轮碎片》是他又一次新的“叙事探险”。《邮轮碎片》中,刘心武采用“拼图式小说”写法,将一本长篇小说打成447个文本碎片。在一片片拼图中,四代中国人的命运被浓缩在一起,整部作品如一块块积木垒成的大厦,也似一件由拼贴布织就的“百衲衣”,时代的变化,人心的诡谲就在长则千余字、短则百余字的碎片化阅读中徐徐展现,让读者从一块块拼图中推理出每一个人物的命运,拼贴出真实的中国,体会身边的变化。
写作就像搞对象一样,缘分到了,灵感来了,自然就开始流动出你的文本
尽管自称是“文坛边缘人”,但刘心武一点都没和时代“掉队”。作家邱华栋评价道,78岁的刘心武仿佛28岁的年轻人,带着好奇勾勒着当代社会风俗画。
在《邮轮碎片》里,有闲有钱的退休的政府官员、80后女博士,还有追求“丧文化”的90后青年人,描绘的图景已经和当年《班主任》中截然不同。刘心武还在蜻蜓FM上开设了音频讲座,时间严格控制在15分钟之内。“生命在不断更新,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化活动方式和阅读习惯,这是一种策略和技巧,并不是向碎片化投降。”刘心武如是说。
笔耕不辍60年,刘心武已然是中国文学史上绕不开的一棵“常青树”,而在他看来,“常青”的秘诀就是三个词:热爱生活、遵从内心、观察潮流。“不热爱生活,我不可能从事写作。我的写作永远是对当下感兴趣、和当下结合,和时代同步、为时代画像,对当下生活做出反应。”热爱生活的他,有很多聊得来的市井朋友,包括菜农、的哥、电工等。“面向文学、背对文坛”是朋友对刘心武的评价,他不喜欢参加各种抛头露面增加曝光率的活动。到今天,创作之于刘心武,已经是一件十分随性的事:“我不是专业作家,我的身份是退休金领取者。”刘心武笑言,对他来说,写作就像搞对象一样,“缘分到了,灵感来了,自然就开始流动出你的文本,小说也就写完了。”
“到了这个岁数,一定要保持用脑和生命活力,经常操练。一场讲座看看我能不能讲下来。”说到这里,刘心武爽朗地大笑起来:“我是一个很渺小的存在,没有不得了的成绩,但是我特殊:始终在写作、始终发表文章,从小一直写到大,我愿意当一个‘靶子’,从个案角度,供大家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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